那柄刀，很冷。
不是金属的冰冷，而是一种能冻结灵魂的寒意，从我后心贯入，自我胸前刺出。我身体里的热量，我的力气，我的一切，都顺着那个血洞飞速流逝。
我艰难地转动脖颈，每一寸都伴随着骨骼与肌肉的抗议。
那张脸，是二号。
我甚至还记得，不久前，我还曾叮嘱他小心伤口。多么可笑。
他的眼神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愧疚，没有怜悯，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他握着刀柄的手，稳得像磐石。
“为……什么……”
声音从我喉咙里挤出来，带着血沫的腥甜。
“抱歉，绯影大人。”他的声音和我记忆中一样，平淡，沉稳，此刻却像淬毒的针，“这是女士大人的命令。”
女士……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所有想不通的环节。
“二号！你这个混蛋！”
一号的怒吼撕裂了这片诡异的空间。他与三号的身影化作两道电光，从左右两个方向扑向二号。
“绯影大人！”
早柚的尖叫声带着哭腔。一团青色的风暴在她身边炸开，小小的身影借着风力，化作一个高速滚动的轮盘，目标不是二号，而是我，她想救我！
“吼——！”
也就在此时，那个由影山冬马扭曲而成的怪物，那个所谓的祟神聚合体，终于完成了它的蜕变。它发出一声不属于任何生物的咆哮，浓郁的黑气冲天而起，无差别地向四周拍去！
卡皮塔诺的身影在黑气中若隐若现，他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一道无形的屏障便将所有攻击挡下。他没有看那头失控的怪物，也没有看陷入内斗的终末番，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我身上。
那是一种审视，一种评估，一种近乎残忍的好奇。
“二号！你背叛了绫人大人！”三号的短刀与二号的长刀碰撞，溅起一串火花。
“我的忠诚，从未属于神里家。”二号的声音依旧平稳，他手腕一抖，一股森然的寒气顺着刀身蔓延，竟在三号的刀上凝结出了一层白霜！
三号吃了一惊，急忙后撤。
“这是……冰元素力？你不是风属性吗！”一号惊怒交加地喊道。
“女士大人赐予的力量，远比你们想象的要强大。”二号一刀逼退两人，冷漠地解释着，“我的任务，从一开始就是潜伏。等待一个能够接触到稻妻核心秘密的机会。而你，绯影大人，神谷家的末裔，你就是女士计划中，最关键的那把『钥匙』。”
他的话，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我逐渐模糊的意识里。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只是一个目标。一个被盯上的猎物。
“不错的内斗。”卡皮塔??的声音悠悠传来，带着一丝赞许，“忠诚，背叛，力量，死亡……真是戏剧的绝佳素材。不过，二号，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出色，但女士的眼光，似乎也仅限于此了。”
他向前走了两步，无视了正在激斗的忍者们。
“她只把你当成一把钥匙，却不知道，这把钥匙本身，就是一座宝库。让我看看吧，神谷哲也，让我看看你的血脉，在绝望与死亡的边缘，究竟能绽放出怎样的光彩。”
他的话语充满了蛊惑。
而我的身体，似乎正在回应他的期待。
剧痛之中，一股异样的燥热从我血脉深处涌起。那不是生命的热量，而是一种……饥饿。一种对力量，对鲜血，对毁灭的原始渴望。
『接受……』
一个声音，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
古老，沙哑，充满了暴虐与疯狂。
『接受我……接受这份力量……』
我看到了一些画面。不是我的记忆。是尸山血海，是魔神的嘶吼，是无数人在怨念中挣扎的脸。
『他们背叛了你……杀了他们……』
『他们夺走了你的一切……复仇……』
『只要接受我，你就能拥有一切……撕碎他们！毁灭他们！』
那声音充满了诱惑，它承诺给我力量，承诺给我复仇的权利。
我的身体开始不自觉地颤抖，皮肤之下，一道道黑色的纹路开始蔓延，像是活着的藤蔓，要将我吞噬。胸口的伤口，流出的血液不再是鲜红，而是带着一丝不祥的紫黑色。
“绯影大人！”早柚的风轮已经冲到了近前，却被二号反手一刀劈出的冰墙挡住。
“别过来！”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
我不能接受。
我不能变成那种怪物。
我的命，是神里家主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
我的路，是我自己选择的。
我不是什么神谷家的余孽，我是神里家的门客，是终末番的忍者，是绯影！
“滚出我的脑子！”我在心中咆哮。
那股暴虐的意志似乎被我的反抗激怒了。
『愚蠢！顽固！那就一起腐朽吧！』
更加庞大的怨念冲击着我的灵魂，要将我的意识碾碎。
但就在这股力量试图同化我的时候，二号留在我体内的那股冰霜之力，却像是受到了挑衅一般，自行运转起来，试图冻结这股外来的力量。
一瞬间，我的身体变成了战场。
一边是祟神暴虐的侵蚀，一边是女士阴冷的冻结。两股力量在我体内疯狂冲撞，带来的痛苦，远比刀刃穿心要强烈千百倍。
我的骨骼在哀鸣，我的经脉寸寸断裂。
但在这毁灭性的痛苦中，我却找到了一丝空隙。
我的血，神谷家的血，在这两股力量的夹缝中，被唤醒了。它不再是被动地承受，而是主动地……开始吞噬！
不是同化，是掠夺！
我拒绝成为祟神的傀儡，也拒绝成为女士的遗产。但这不代表，我不能将你们的力量，化为己用！
“啊啊啊啊啊——！”
我发出一声压抑了所有痛苦的怒吼。
我猛地伸出双手，死死抓住了从我胸前透出的、覆盖着冰霜的刀尖。
“什么？”二号的脸上，那万年不变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想抽刀，却发现刀身被我抓得纹丝不动。
我的手掌被锋利的刀刃和刺骨的寒气割得血肉模糊，但我不在乎。一股紫黑色的力量顺着我的手臂，蛮横地注入刀身，与那股冰霜之力展开了最直接的对抗。
“咔嚓……咔嚓……”
刀身上的冰层，在寸寸碎裂！
“这不可能！”二号的眼神中流露出难以置信。
“没有什么不可能！”我咬着牙，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迸出，“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我借着抓住刀身的力道，猛地将自己的身体向前送去！
“噗嗤！”
刀刃，更深地没入我的身体。
但同时，我也撞进了二号的怀里。
他没想到我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一时间竟忘了反应。
而我等的，就是这一瞬间。
我松开抓住刀尖的右手，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柄染血的短刀，用尽全身最后的力量，狠狠地捅进了他的小腹。
“呃……”
二号闷哼一声，身体僵住了。
我能感觉到，他体内的冰元素力正在疯狂地涌向伤口，试图冻结我的短刀，修复他的伤势。
但我掠夺来的祟神之力，更加暴虐，更加疯狂！紫黑色的能量顺着短刀爆发，摧毁着他体内的生机。
“你……”他低头看着我，眼神复杂。
我没有恋战。
我猛地推开他，连带着将那柄贯穿我身体的长刀，一起抽了出来。
鲜血狂喷而出，我却感觉不到疼痛了。我的身体被一种狂暴的力量填充着，我知道，这是我用生命换来的，短暂的力量。
我环顾四周。
一号和三号扶住了摇摇欲坠的二号，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与悲愤。
早柚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呆住了，小小的身体不停地发抖。
不远处的怪物，还在疯狂地破坏着这个空间。
而卡皮塔诺，他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玩味，变成了真正的欣赏。
“精彩！真是太精彩了！这才对！这才是我想要看到的！憎恨、背叛、求生、毁灭！用敌人的力量反噬敌人！神谷哲也，你比我想象的，更有价值！”他甚至为我鼓起了掌。
我没有理会他。
我知道，我没有时间了。
我对着一号、三号和早柚大吼。
“走！快走！离开这里！这是命令！”
“绯影大人！我们不能丢下你！”一号红着眼睛喊道。
“这是命令！”我再次咆哮，声音因为力竭而变得沙哑，“向绫人大人汇报这里的一切！叛徒是二号！愚人众的目标是祟神！快走！”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
我将体内那股已经快要失控的、掠夺来的祟神之力，全部调动起来。
我的目标，不是卡皮塔诺，不是那个怪物，也不是二号。
而是我们脚下这片光之道途，是支撑着这个空间的稳定结构！
卡皮塔诺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你要做什么？疯子！你会毁了这里的一切！包括你自己！”他似乎意识到了我的意图。
“疯子？”我咧开嘴，露出了一个被鲜血染红的笑容，“没错，我就是疯子！你们不是想要这祟神的力量吗？不是想把它打造成挑战天理的兵器吗？”
“那就……用你们的命，来为它陪葬吧！”
我将所有力量，狠狠地砸向了脚下！
“轰——！”
整个虚空，剧烈地摇晃起来。
脚下的光之道途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并且在飞速蔓延。空间壁障上，也开始出现一道道巨大的豁口，外界的混沌能量倒灌进来。
这里，要崩塌了！
“快走！”
我用最后的力气，转身冲向早柚他们，狂暴的能量在我身后形成一股冲击波，将他们三人狠狠地推向来时的那扇石门！
石门，正在因为空间的崩塌而缓缓关闭。
“不！绯影大人！”早柚在空中哭喊着，向我伸出手。
卡皮塔诺的脸色变得凝重，他不再保持那份从容，身影一闪，也朝着石门的方向冲去。他很强，但他也不想被卷入一个彻底崩溃的亚空间里。
那个祟神聚合体，似乎感受到了毁灭的危机，发出了更加狂躁的咆哮，巨大的身躯胡乱冲撞，加速了整个空间的毁灭。
我看着被推向石门的早柚，看着她那双写满了惊恐与不舍的眼睛。
对不起了，早柚。
以后，要好好睡觉啊。
对不起了，家主大人。
绯影，可能要辜负您的期待了。
石门轰然关闭。
在合拢的最后一刹那，我看到早柚被一号和三号拖了出去。
而我的世界，则被无尽的黑暗、狂暴的能量，以及那头怪物巨大的阴影，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