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未来得及回头,一股力量重锤般狠狠踹了过来。
我甚至都看不见敌人。
浑身散架般疼痛,意识模糊,眼冒金星。
眼前黑了白,白了黑。
“苦荼!”而鹿野院也在分神的一瞬,被反应过来的债务处理人一记附带邪眼力量,狠狠拍向格挡的手臂上。
他闷哼一声,被震得连连后退。
“苦荼!”鹿野院强忍着伤痛,冲到我的身边,他想将我扶起来,但我回应不了他,脑袋嗡嗡的,我看不见他在哪里。
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担忧,“你怎么样?”
“小竹!”久岐忍凌厉地喊着。
只见那个堵截的债务处理人,不知何时消失了,他绕开了藤蔓,出现在高处,小竹的身后。
他一只戴着金属手套的大手,死死掐住了小竹纤细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离了地面。
“呃……咳咳……”小竹的小脸涨红发紫,双腿徒劳地蹬踢着,手中的草元素光芒剧烈闪烁。
他胸前那枚散发着柔和绿光的神之眼,在挣扎中脱手飞出,掉落在几米开外的碎石堆里。
我目眦欲裂,挣扎着想爬起来,却牵动伤势。
荒泷一斗想冲过去救援,却被更多的愚人众士兵死死缠住。
就在这时,一直被众人忽略的角落,那个被荒泷一斗放下的流浪武士大叔,他散乱的白发垂在眼前,目光死死盯着被掐住脖子的小竹。
目光又缓缓移向我。
他沾满血污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眼中充满了痛苦、愧疚、挣扎……
他看向我,嘴唇蠕动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哑地说:“谢谢你的饭团和水。”
他的目光越过我,仿佛隔着踏鞴砂,望向了遥远的绀田村。
“我的家在绀田村东头老槐树下,告诉我爹娘,”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眷恋和悲怆,“阿吉没当逃兵,只是回不去了……”
话音未落,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这个一直被忽视的流浪武士,爆发出生命最后的冲动。
他像一头冲向猎人陷阱的绝望困兽,朝着掐住小竹的债务处理人猛扑过去,速度竟快得惊人。
“嗯?”债务处理人显然没料到这个半死不活的废物会突然发难,下意识地将掐着小竹的手向旁边一甩,试图用另一只手格挡。
噗嗤!
锋利的镰刀深深砍入了流浪武士的胸膛,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
但流浪武士大叔的脸上没有痛苦,反而露出一丝解脱般扭曲的笑容。同时,将小竹狠狠地朝着我和鹿野院的方向抛了过来。
“小竹,抱歉,我骗了你,”他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对着飞出去的小小身影低语,“请你,好好,活下去。”
他用尽最后一丝意识,张开双臂,死死抱住了债务处理人的腰。
下一秒,他的身体,亮起一点刺目的赤红光芒。
“不好,快闪开!”
轰隆!!!
刺耳的爆炸声,赤红的火焰吞噬了流浪武士和那些愚人众。
裹挟着灼热的气浪和锋利的金属碎片,呈环形向四周疯狂扩散。
“快趴下!”鹿野院反应最快,猛地将我和小竹扑倒在地,用身体死死护住。
气浪似海啸般席卷而过。
爆炸中心的地面被炸出一个焦黑的大坑。狂暴的风沙混合着烟尘和血肉碎末,迷住了所有人的眼睛,呛得人无法呼吸。
余震久久不息。
当烟尘稍稍散去,我被鹿野院扶着,挣扎着抬起头。
小竹跌落在不远处,呆呆地看着那片焦土,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豆粒大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无声地从他瞪大的眼睛里滚落。
在他沾满灰尘的小脸上冲刷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他没有哭出声,但那无声的悲伤,比任何嚎啕都更令人心碎。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那个卑微的灵魂,至死也没有回到自己的家,却用最惨烈的方式,偿还了他的愧疚,守护了他欺骗过的孩子。
“还有追兵,爆炸把后面的追兵引来了。”久岐忍强忍着悲痛。
“走,快走!”鹿野院当机立断,声音嘶哑。他一把拉起浑浑噩噩的我,荒泷一斗也立马拎起还在无声流泪的小竹,久岐忍断后。
四人再次开始了亡命奔逃。
“分头走,”在下一个岔路口,久岐忍果断道,“我和老大引开一部分!苦荼,你们带着小竹走,西侧高地汇合。”
荒泷一斗虽然担心,但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吼了一声“小心点”,便跟着久岐忍冲向了另一条路。
鹿野院紧握着我的手,他的手心是热的,小竹趴在鹿野院背上,小脸埋在鹿野院的肩头,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跟我走,我知道一个地方。”小竹带着浓重的鼻音,突然抬起头,指向一条隐蔽的通往山崖下方的小路,“我找到那个大夫了,我让他躲到那边的岩洞里,爷爷也在那里等着。”他的声音充满了希冀。
我一愣,与鹿野院对视一眼,在小竹看不到的角落,我隐晦地摇了摇头。
我们没有选择,只能跟着小竹的指引,在嶙峋的怪石和陡峭的坡地间艰难下行,最终来到了一个被藤蔓遮住的岩洞入口。
洞内一片漆黑,寂静得可怕。
“爷爷?”小竹迫不及待地从鹿野院背上滑下来,踉跄着冲进洞里,“我回来了!我带人来救你们了!”
鹿野院扶着我也跟了进去。“你的伤,没事吧。”他紧张地问着我。
“死不了。我还是挺抗揍的。”
岩洞不大,借着洞口微弱的光线,可以看清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些散乱的碎石和干草。
“爷爷?”小竹的声音颤抖起来,带着恐慌,他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洞里转着圈,“人呢?他们去哪了?爷爷!爷爷!”
我看着小竹越来越苍白的脸。
“苦荼?”鹿野院拉了拉我的手。
不能再瞒下去了。
我挣脱鹿野院的搀扶,忍着全身的剧痛,一步一步走到小竹面前。
蹲下身,用那只没受伤的手,轻轻握住了小竹颤抖的小手。
小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我,眼中充满了无助和哀求。
我避开小竹的目光,声音沙哑而低沉:“小竹,对不起。爷爷他,已经不在了。”
小竹的身体猛地一僵。
我握紧了他的手,牵着他,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出岩洞。
洞外不远处,那个由碎石与泥土堆砌的坟墓静静地躺在踏鞴砂紫色的土地上。
小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坟墓。他挣脱了我的手,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木偶,木讷地走到坟前。
他伸出颤抖的小手,轻轻抚摸着坟头冰冷的石头,指尖划过凸起的土壤。
终于,积蓄到顶点的悲伤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所有的堤坝。
“爷爷!”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好似受伤幼兽的悲鸣,响彻了踏鞴砂沉寂的天空。
他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到极致的痛哭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是失去至亲的绝望和痛苦。
或许是天也觉得悲伤,雨下了起来,我站在他身后,伸出双臂,将这个失去了所有依靠的孩子,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鹿野院站在不远处,沉默地看着这一幕。风拂过他凌乱的红发,眼中只剩下深沉的悲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我们先回去吧。踏鞴砂,实在不是久留之地。”
“嗯,先回去吧。”
“悲伤啊……真是动人的情感。”一道阴阳怪气般毫无感情的声音突兀,打破令人窒息的悲恸。“可惜,你们现在,哪里也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