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郡,乌程。
此地并非通衢大邑,而是湖沼密布、山林环绕之所。严白虎的营寨便依着险要山势与水泽构建,木栅粗犷,旌旗杂乱,却自有一股彪悍蛮野之气。作为盘踞此地多年的地头蛇,严白虎自称“东吴德王”,麾下聚拢了万余山越部众及亡命之徒,打家劫舍,对抗官府,连之前的吴郡太守许贡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这一日,一艘不起眼的客船悄然靠岸,早已得到消息的严白虎部下,将来人——袁术的秘使惠衢,引至山寨聚义厅。
严白虎高踞虎皮大椅之上,身形魁梧,面色黝黑,虬髯戟张,眼神凶悍。其弟严舆按刀立于身侧,同样一脸桀骜。左右皆是手持兵刃、面目狰狞的头目,气氛肃杀。
惠衢虽是一介文士,身处虎狼之穴,却并无惧色。他整了整衣冠,不卑不亢地对着严白虎拱手一礼:“淮南惠衢,奉仲家皇帝之命,特来拜会严大王。”
严白虎粗声粗气地开口,声音如同破锣:“仲家皇帝?哼,就是那个在寿春自己关起门来当皇帝的袁术?他派你来俺这穷山沟作甚?”
惠衢微微一笑,对严白虎的无礼并不在意,朗声道:“大王快人快语。在下此来,非为别事,乃是为救大王性命,送大王一场富贵!”
“救俺性命?送俺富贵?”严白虎嗤笑一声,环顾左右,引得众头目一阵哄笑,“俺在这乌程逍遥快活,要钱抢钱,要粮抢粮,何须你来救?又何须他袁术送?”
惠衢面色不变,待笑声稍歇,才缓缓道:“大王可知,吴郡已换新主?孙策孙伯符,已杀许贡,据有吴县,正秣马厉兵,整顿军备。”
严白虎不屑道:“孙策小儿,俺自然知道。他打他的吴县,俺占俺的乌程,井水不犯河水!”
“井水不犯河水?”惠衢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摇头叹息,“大王何其天真!那孙策是何等人物?其父孙坚,便是以剿灭地方豪强、平定叛乱起家!孙策本人,勇烈更胜其父,更有周瑜为辅,志在吞并整个江东,岂能容大王这等不受管辖、拥兵自重之辈卧于榻侧?”
他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地盯着严白虎:“孙策新得吴郡,根基未稳,故而尚未对大王用兵。然,据我军确切情报,孙策眼下能战之兵,不过七八千人,且分散驻守各县,正是最为虚弱之时!待其消化了吴郡,兵精粮足,羽翼丰满,大王试想,他第一个要剿灭的,会是谁?”
严白虎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眼神变得阴鸷起来。他虽粗豪,却并非蠢人,自然明白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道理。孙策的勇名,他早有耳闻。
惠衢察言观色,知道说中了严白虎的心事,趁热打铁道:“孙策如今已发布檄文,公然与我家陛下决裂,名为讨逆,实则为自身扩张寻借口。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大王,此时若不先发制人,难道要坐等孙策准备好一切,率大军前来围剿吗?届时,大王这乌程基业,麾下弟兄,乃至身家性命,恐怕都难保了!”
严舆在一旁忍不住插嘴道:“就算如此,孙策小儿毕竟勇猛,周瑜又多智,我们主动去打他,岂不是以卵击石?”
“非也,非也!”惠衢连连摆手,“此正是良机所在!孙策兵力不足,且要分守各地,顾此失彼。大王拥众万余,皆是骁勇善战之士,熟悉本地山川地理。若突然起兵,猛攻其薄弱之处,必能令其首尾难顾,疲于奔命!”
他抛出了最重要的诱饵:“我家陛下深知大王乃江东豪杰,愿与大王结为盟好。若大王肯起兵牵制孙策,陛下愿表奏大王为‘吴郡太守’,加镇东将军印信!并赐予黄金千镒,粮草万斛,以为军资!此外,驻守丹阳郡的陈纪、雷薄、陈兰、乐就将军,麾下三万精兵,亦可随时策应大王,令孙策不敢全力应对!如此,大王名正言顺可得吴郡,又有钱粮外援,何愁孙策不破?”
严白虎听到“吴郡太守”、“镇东将军”、“黄金千镒”、“粮草万斛”,以及丹阳三万大军的策应,呼吸不由得粗重起来,眼中的贪婪和野心再也掩饰不住。他原本就觊觎整个吴郡,只是忌惮孙策之勇,如今有袁术这“皇帝”背书,又有实际利益和军事支援,怎能不心动?
他与弟弟严舆交换了一个眼神,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决意。
严白虎猛地一拍椅子扶手,站起身来,声若洪钟:“好!袁皇帝既然看得起俺严白虎,俺也不能不识抬举!孙策小儿,欺人太甚,俺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惠先生,你回去禀报袁皇帝,俺严白虎,愿起兵讨伐孙策,为皇帝陛下扫清侧翼!”
惠衢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深深一揖:“大王英明!在下即刻返回复命,钱粮官印,不日便将送至!预祝大王旗开得胜,早定吴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