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市文化局。
王楷怀着复杂的心情，再次踏进了这栋办公楼。
上一次来，他像个孙子一样，陪着笑脸，看人脸色，最后还是被毫不留情地赶了出来
。而这一次，他刚报上“抽象引力”的名字，前台的工作人员立刻露出了热情的笑容，亲自把他引到了三楼的一间小会议室。
推开门，里面坐着一个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
正是上次那个对他不屑一顾的审批科李科长。
与上次不同的是，今天的李科长脸上堆满了笑容，主动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伸出手。
“哎呀，是王总吧？快请坐，快请坐！”
王楷受宠若惊，连忙伸出手跟他握了握：“李科长您好，我不是王总，我叫王楷，是吴边吴总的助理。”
“都一样，都一样！抽象引力的团队，个个都是青年才俊啊！”李科长热情地让他坐下，还亲自给他倒了杯茶，那态度，简直比亲爹还亲。
王楷心里直犯嘀咕，这态度转变也太快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想起吴边昨晚的交代，心里有了底，便也不动声色，端起茶杯，等着对方先开口。
李科长寒暄了几句，终于进入了正题。
“王助理啊，是这样的，关于你们申请的‘抽象演唱会’，我们局里经过了慎重的再次评估。特别是结合了吴边先生最近在网络上产生的巨大正面影响力，尤其是‘上寨村’那个项目，我们局领导高度赞扬啊！”
他竖起一个大拇指，表情夸张：“吴边先生，不仅是一个艺术家，更是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家！是我们市青年学习的楷模！”
王楷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前几天还说人家是“争议艺人”，今天就成“青年楷模”了？这变脸速度，比翻书还快。
“所以呢，”李科长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副“为你着想”的表情，“我们认为，像吴边先生这样有影响力的艺术家，他的第一场个人大型活动，绝对不能草率！”
“我们之前的担忧，主要是怕你们经验不足，把场面搞得太小，配不上吴边先生现在的身份，也满足不了广大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文化需求。这样一来，反而会造成负面影响，对不对？”
王楷心里冷笑，他点点头，顺着对方的话说：“李科长说的是，我们确实也担心这个问题。”
“所以嘛！”李科长一拍大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我们局里特事特办，帮你们协调了一下！市中心那个体育中心，你们知道吧？室内万人馆那个，我们觉得，还是太小了！格局小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充满诱惑的语气说道：“市郊的奥体中心主体育场，你们考虑过没有？那个，能坐八万人！你想想，八万人的场地，灯光一打，无人机一飞，那场面，多震撼！而且，我们已经跟场馆方打过招呼了，只要你们点头，档期、租金，都好商量！”
八万人！
王楷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疯了！这帮人是真的疯了！
一个一万人的室内馆，他都觉得是天方夜谭，现在对方竟然直接给他推荐一个八万人的露天体育场？
安保、消防、交通疏导、应急预案……任何一个环节出一点点差错，哪怕只是有几个观众因为中暑晕倒，或者发生小范围的踩踏，那都是天大的责任事故！
到时候，都不用龙董出手，官方就能把他们“抽象引力”工作室给查封了，他们几个都得进去吃牢饭！
王楷强挤出一个笑容，连连摆手：“不不不，李科长，这……这太看得起我们了。我们就是个小公司，第一次办活动，没经验，还是……还是先从小场馆开始积累经验比较好。那个万人馆，就挺好，挺好的……”
然而，李科长脸上的笑容却淡了下来，语气也变得有些意味深长：“王助理啊，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这是我们局里，乃至市里领导的意思。大家都是希望，能把吴边先生这个典型，打造成我们市的一张文化新名片。场地太小，宣传上不好看嘛。”
“你们要是连这点魄力都没有，那我们也很难办啊。毕竟，顶着舆论压力给你们开绿灯，我们也是要承担风险的嘛。”
王楷的心，沉到了谷底。
就在他急得满头大汗，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的时候，他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吴边昨晚的话。
一股莫名的勇气，突然从王楷的心底涌了上来。
“李科长，您说得对！”
王楷猛地一拍桌子，把李科长都吓了一跳。
“格局！我就是格局小了！吴边老师的艺术，是属于人民的！区区一万人怎么够？就要八万人！八万信徒，共同朝圣！这才是我们想要的！”
李科长被王楷这突如其来的转变给搞懵了。
本来以为王楷会被吓住，然后知难而退，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还来劲了？
王楷彻底放开了，开始对着李科长，滔滔不绝地吹起了牛逼。
“李科长您放心！安保问题，我们已经联系了国内最顶尖的安保团队，总负责人是前特种部队战狼的教官！这次演唱会，我们将采用‘军事化管理’，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消防安全，我们更是重视！我们准备了八十套应急预案，精确到每一个座位，每一个出口！我们甚至还准备了消防演习，作为我们演唱会开场的行为艺术表演之一！”
“至于交通，那就更不是问题了！我们正在和共享单车公司谈合作，准备在奥体中心周围，投放十万辆‘朝圣专用单车’！鼓励大家绿色出行，低碳看‘神迹’！”
李科长张着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唾沫星子乱飞的年轻人，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帮人……是不是真的都是二楞子？
最终，王楷拿着一份盖着红章的批文，走出了文化局的大门。
一出门，王楷双腿一软，差点直接瘫在地上，感觉自己刚才把这辈子的牛都给吹完了。
他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给吴边打了个电话。
“边……边哥……出大事了……”
电话那头，传来吴边声音：“批文拿到了？”
“拿……拿到了……但是……是八万人的奥体中心……”
“好呀。”吴边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意外。
“好个屁啊！”王楷终于忍不住，对着电话咆哮了起来，“边哥！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八万人啊！这要是出了事，我们下半辈子就真的要在里面把缝纫机踩冒烟！我们是在玩火！是在走钢丝！”
电话那头，吴边缓缓说道：“楷子，你说错了。”
“不是我们。”
“是我们和那条恶龙，一起走钢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