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一份由王楷执笔，陈雪润色，最后经吴边拍板的《百鬼夜行志愿者暨中华文化梦想守护者招募令》，正式通过“抽象引力”和“丰都文旅”的官方账号，同步发布。
文章写得情真意切，将这次活动描绘成了一场功在千秋的文化盛事，充满了理想主义的光辉。
文章最后，还附上了一个报名链接和联系方式。
“好了，发出去了。”王楷长舒一口气，“边哥，你觉得……会有人来吗？”
“放心。”吴边看着窗外，胸有成竹，“我们点的这把火，会把所有潜藏在水下的龙，都给炸出来。”
话音刚落，王楷的手机就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王楷接起电话，开了免提。
“喂，你好，请问是‘梦想守护者’的招募处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
“对对对！是我！”王楷激动地说道。
“那个……我想问一下。”老人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我们……我们这群加起来都快一千岁的老头子老太太，你们……要吗？”
“老……老头子老太太？”
王楷握着电话，整个人都懵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或许是看了直播的热血大学生，或许是想来蹭热度的本地小网红，又或者是对传统文化感兴趣的文艺青年。
但他万万没想到，第一个打来电话的，竟然是一群“加起来快一千岁”的老人家。
“对啊！”电话那头的老爷子声音洪亮，“我们是县老年活动中心的，平时就喜欢凑在一起唱个川剧，画个脸谱，搞点民间艺术啥的。刚才看到你们那个招募令，写得太好了！什么‘复原古礼’，‘文化复兴’，我们这群老家伙，一下子就激动了！”
“就是不知道，你们这个活动，对年龄有没有限制啊？我们虽然腿脚慢了点，但心气儿，可不比年轻人差！”
王楷的脑子飞速转动。
要吗？
这和他预想的“百鬼夜行”画面，好像有点出入啊。
他想象中的百鬼，是青面獠牙，身形矫健的恶鬼，是婀娜多姿，眼神幽怨的女鬼。
可一群老爷爷老奶奶扮演的百鬼……那画面，怎么想怎么透着一股“夕阳红”的祥和气息。
这……这还怎么“夜行”？这不成老年观光团了吗？
他下意识地看向吴边，用眼神询问着。
吴边却冲他微微一笑，做了一个“接纳”的手势。
王楷心里顿时有了底。
“要！当然要！”他对着电话，用一种无比热情和尊敬的语气说道，“大爷，我们这个活动，不限年龄，不限性别，不限职业！我们看重的，就是您这样，对咱们传统文化饱含热情的心！”
“只要您和您的朋友们愿意来，我们‘抽象引力’，扫榻相迎！”
“哎呀！太好了！太好了！”电话那头的老爷子激动得连声叫好，“我这就去跟他们说！我们这儿，会画脸谱的，会扎纸人的，会吹唢呐的，可有好几个呢！保证不给你们丢脸！”
挂了电话，王楷还有点晕乎乎的。
“边哥，我们真要让一群老爷爷老奶奶来演百鬼啊？这画风……是不是有点不对？”
“有什么不对？”吴边反问道，“你觉得，是找一群连什么是‘鬼’都不知道的年轻网红，画着自以为是的烟熏妆，在镜头前搔首弄姿，更符合‘百鬼夜行’的意境？”
“还是请一群，听着鬼故事长大，亲手描摹过无数神鬼脸谱，用一辈子去跟这些传统打交道的老人家，来演绎他们心中的‘百鬼’，更有味道？”
吴边的一番话，让王楷茅塞顿开。
是啊！
他只想着画面要酷炫，要吓人，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东西——文化底蕴。
那些老人家，他们本身，就是活着的文化！
他们或许演不出恐怖片里的狰狞，但他们身上沉淀的岁月，他们对这片土地的敬畏，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场，是任何年轻演员都模仿不来的！
“我明白了！”王楷兴奋地一拍手，“这波，这波叫返璞归真！”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第一个电话仿佛打开了开关。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王楷的手机，几乎被打爆了。
“喂，你好，我们是丰都本地的汉服社，我们社里有三十多个小姐姐，都擅长古典舞，请问可以扮演女鬼吗？”
“要！”
“你好，我是隔壁县城道观的，我们观里几个年轻道士，看了你们的活动，觉得很有意义，想来当志愿者，帮忙维持一下秩序，顺便……感受一下气氛，可以吗？”
“要！道长你们能来，那简直是蓬荜生辉啊！”
“喂！是抽象引力吗！我是丰都职业技术学院，化妆专业的老师！我带我全班的学生来报名！我们专业对口！”
“要！老师！你们简直是为我们这个活动量身定做的啊！”
王楷已经从最开始的惊讶，变成了狂喜，最后是彻底的麻木。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招募志愿者，而是在武林大会上发英雄帖。
来的，全是各路奇人异士！
汉服社、道士、化妆专业学生……甚至还有一个川剧团，打电话来说他们可以免费提供全套的戏服和道具，并且团里的武生，可以扮演“鬼王”的护法神将！
短短两个小时，一百个志愿者的名额，就被一抢而空。
而且报名的人，还在源源不断地涌来。
王楷和陈雪忙得焦头烂额，他们一边接电话，一边做登记，还要初步筛选和分类。
效率光环的作用下，他们虽然忙，但思路清晰，有条不紊。
陈雪也在这场忙碌中，迅速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晚上八点，第一批报名的志愿者，已经迫不及待地，找上了门来。
来的是县老年活动中心的那群老人家，为首的，正是第一个打电话来的那位老爷子。
他叫刘文海，退休前，是县川剧团的首席脸谱画师，画了一辈子的关公、张飞、钟馗、判官。
他身后，还跟着七八个精神矍铄的老人。
有扎了一辈子纸马的张大爷，有吹了一辈子白事唢呐的李师傅，还有一个据说是祖传“端公”的王婆婆。
这群人往办公室门口一站，一股民间高人气息，扑面而来。
高长庚正和吴边在角落里研究着祭文的细节，听到动静，抬起了头。
当他的目光，和那位脸谱画师刘文海对上时，两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意外的神情。
“是你？画花脸的刘麻子？”高长庚率先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惊讶。
刘文海也眯起了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高长庚。
“你是……‘抚司’老高家那个……独苗？”刘文海的称呼，同样带着时代的印记。
两人显然是旧识，但似乎又不太对付。
“哼，我当是谁呢，口气这么大，要复原古礼。”刘文海抱着胳膊，皮笑肉不笑地走了过来，“搞了半天，是你这个早就断了香火的‘抚司’后人，在这里装神弄鬼。”
他这话一出，办公室的气氛，瞬间就凝固了。
王楷和叶西都傻眼了。
这什么情况？
他们请来的第一批“大佬”，竟然跟他们这边最大的“大佬”，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