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通知了,让我们不要有任何行动。”
末水城驿馆内,洛井放下手中闪烁着微弱灵光的紧急联络玉符,脸上惯常的笑容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释然与无奈的表情。
他看向一旁正擦拭着随身法剑带着烦躁之气的夏石,传达了这则来自民政会上层的直接指令。
“她想干什么就让她干好了,我们现在只需要如实将她做的一切事情、罗亚发生的所有变化,详细记录并传回去就可以了。上面自有计较。”
“啧!”夏石将手中的软布狠狠拍在桌上,发出不满的闷响,法剑寒光一闪,映出他眼中压抑的火气,“那咱哥俩就在这儿白白浪费时间,干看着那黄毛丫头折腾?上面这是认怂了?靠那点死板的出差补贴,可不够老子修炼和挣外快的!”
他们被派驻在此,本有监察、施压乃至暗中运作的诸多任务,油水与风险并存。如今被要求静观,不仅意味着预期的功劳和额外收入大减,更让他们有种被闲置、甚至被当作纯粹耳目使用的憋屈感。
“得了,少说两句。”洛井摆摆手,重新给自己倒了杯茶,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圆滑,但眼底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晦暗,“上面有上面的布局,轮不到我们质疑。以往你不也没少干只领薪不干事的差事?补贴照发不误。安心待着吧,等绝冬月过去,明年罗亚开春,局面稳定些,咱们大概率就能调回去了。满打满算,也就三四个月的功夫,忍忍就过去了。”
夏石胸膛起伏几下,最终还是一口闷气堵着,没再反驳。他知道洛井说的是实情,上面态度转变必有深意,不是他们能置喙的。他冷哼一声,收起法剑,转身走进内室,干脆闭目修炼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洛井独自坐在外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目光投向窗外领主府的方向,心中暗自思量:灵小小,你接下来,又会折腾出什么花样?上面选择暂时退让,是真的忌惮,还是……以退为进?
几乎就在民政会方面偃旗息鼓的同时,另一股力量主动向灵小小伸出了触角。
姜财穿过风雪,抵达了领主府。他的声音,带着商人特有的热情与谨慎:“灵领主,听闻您正在为绝冬月物资奔走,我姜家愿略尽绵薄之力。
家族内部商议,可以以我姜家商行的名义,出面承担大部分保暖防寒材料的集中采购与运输,并且……愿意让出一部分利润。运输成本由我姜家一力承担,最终给您和罗亚的价格,就按东联邦内陆主要城市的同期市场均价结算,如何?”
姜家的算盘打得很精:灵小小所需的物资量极其庞大,即便单价利润压低,总量依然可观,薄利多销,对姜家而言是一笔稳定且有赚头的大生意。更重要的是,这背后还有一层深意。
将物资平价供应给正与民政会对峙的罗亚领主,这本身就是卖给民政会内部某些对头、或与民政会不对付的势力的一个大人情,有助于姜家在东联邦复杂的关系网中左右逢源。
然而,灵小小的回复却出乎姜财的意料。她没有接受那份让利,而是提出了一个不同的请求:
“感谢姜道友与姜家的盛情。利润无需相让,按市价交易即可,罗亚目前虽窘迫,却也不愿占此便宜。不过,我确有一事相求,能否暂借姜家几位擅长经济筹划、产业管理、尤其是熟悉大规模物资调配与金融运作的人才?修为高低不论,经验与能力为重。罗亚眼下百废待兴,尤其缺乏此类专业之人。”
姜财略一沉吟,便爽快答应。这比直接让利更划算,既示了好,派去的也是顾问性质,进退自如。很快,一支由数名姜家旁系或客卿组成的精干小队便抵达了末水城,其中便有于民。
领主府一间临时充作会议室的房间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些许寒意。灵小小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于民一人。这位老者须发已有些灰白,修为停留在筑基前期已久,气息平和,眼神却透着经年累月与数字、账目打交道留下的精明与沉稳。
“于老先生,依您看,以罗亚现状,若想吸引外部投资,尤其是长期投资,发展未来经济,该从何处着手?”灵小小开门见山,姿态放得很低。她深知自己在具体经济运作上是外行,这些姜家派来的人或许修为不高,但却是实实在在的专才。
于民捻着胡须,斟酌着词句:“领主明鉴,未来的经济前景,确实比当下的困局更吸引人。但是……”他话锋一转,面露难色,“现在罗亚的情况很复杂……呃……有些话,老夫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灵小小目光恳切,“我既请您来,便是要听真话、实话。忠言逆耳的道理我明白,绝不会因言降罪,更不会动怒。”
于民观察着灵小小的神色,见她确实真诚,这才硬着头皮,缓缓道:“领主,请恕老夫直言。罗亚现在……最大的不稳定因素,恰恰就是……您啊。”
说完,他立刻低下头,准备承受可能的怒火,他继续解释:“投资未来,看的不是五年、六年,一般是以十年为周期起步考量,这还是凡俗商贾的视角。对于动辄寿命数百年的修士、传承久远的家族或商会而言,布局往往更加长远,但一般也不会超过百年,毕竟时间跨度太大,变数太多,天道无常,谁也算不准百年后究竟是何光景。”
“说重点,不用顾及我的颜面。”灵小小平静地催促,脸上看不出喜怒,“我很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
于民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最核心最残酷的判断:“您这个领主之位,在外界看来,极有可能在一年内,甚至更短时间内倒台。 这种情况下,没有哪个理性的投资者,敢把真金白银和长远规划,压在一个朝不保夕的政权上。短期投机或许有,长期投资……绝无可能。”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炭火偶尔的噼啪声。于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