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在朝堂之上抛出“大航海”与“复仇吕宋”的宏大构想,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在南京高层激起了经久不息的波澜。支持者为之热血沸腾,看到了帝国超越汉唐、称雄四海的辉煌前景;反对者则忧心忡忡,认为这是好大喜功,必将耗尽本就捉襟见肘的国力,甚至可能在与清虏决战的关键时刻,分散精力,导致满盘皆输。
然而,朱慈烺的决心已定。他深知,在传统农业帝国的框架内,很难彻底击败拥有广阔战略纵深的清廷,即便获胜,也可能陷入无休止的消耗。唯有将目光投向海洋,开辟新的财富来源和生存空间,才能为这场漫长的国运之争注入不竭的动力,甚至实现弯道超车。
退朝之后,他立刻召集了核心班底,包括史可法、黄道周、宋应星、张煌言、郑森以及永王朱慈炤,在暖阁进行小范围的密议,着手将宏大的构想转化为具体的计划。
“陛下,‘大航海’之策,魄力惊人,然实施起来,千头万绪。”史可法作为首辅,首先提出了最现实的问题,“首要便是钱粮。建造远洋巨舰,维持庞大舰队,远征万里,所需资金堪称天文数字。以目前国库岁入,即便加上清田、抄没、海贸之利,亦是杯水车薪。”
黄道周也补充道:“且远征吕宋,势必与西班牙交恶。其乃泰西强国,舰船火炮亦非弱者,海上交锋,胜负难料。若战事不利,或迁延日久,则损耗更巨,于江北战事恐生不利影响。”
朱慈烺耐心听着,等他们说完,才缓缓道:“二位先生所虑,朕深知。故此,‘大航海’非一蹴而就,远征吕宋亦非明日之事。此乃一项长远国策,需持之以恒,投入巨大,然其回报,亦将超乎想象。”
他看向宋应星:“宋卿,格物院能否设计出载重更大、航速更快、适航性更佳,且能安装更多重炮的远洋战舰?”
宋应星与一旁的毕方济交换了一下眼神,沉吟道:“陛下,泰西之盖伦船,载重与火力确有其长。臣与毕先生可依其原理,结合我朝福船、广船之优点,加以改进。然欲达陛下要求,需更大龙骨、更优木料,且建造周期长,耗费极巨。”
“木料可命市舶司设法采购,或与安南、暹罗交易。银钱之事,朕来想办法。”朱慈烺果断道,“先设计,后试造,积累经验。”
他又看向张煌言和郑森:“二位将军,水师未来之战略,需从‘江防’‘海防’并重,逐步转向‘远洋作战’。现有水手、军官,需加强远洋航行、天文导航、海图测绘之训练。可先以巡弋东海、南海,清剿海盗,护卫商路为名,进行远航演练,熟悉海情。”
张煌言回信道:“臣明白。靖海营可抽调部分精锐舰船,尝试南下琼州、甚至满剌加(马六甲)海峡一带巡弋,积累经验。”
郑森则更为激进:“陛下,臣以为,可组建一支‘远洋探索舰队’,规模不必大,但求精干,配备最好船只、最熟练水手,先行探索往吕宋、乃至更远南洋之航路,绘制精确海图,并联络当地华人,为日后大军行动做准备!”
“准!”朱慈烺对郑森的提议大为赞赏,“此事便由郑卿牵头筹备,人员、船只,优先调配。”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朱慈炤身上:“慈炤。”
“臣弟在。”朱慈炤立刻应道,眼中充满期待。
“你主动请缨,志气可嘉。然海战非同陆战,你于此道尚是空白。朕命你,即日起,入长江水师,随郑森学习航海、舰船、海战一切事宜!从最低阶军官做起,不得暴露身份,不得有任何特殊!你可能做到?”
朱慈炤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道:“臣弟遵旨!必刻苦学习,绝不辜负皇兄期望!”
安排完这些,朱慈烺才对史可法和黄道周道:“至于钱粮……光靠节流与现有税赋,确实不足。朕思虑,或可从三方面着手。其一,成立‘皇家海运商行’,官督商办,募集民间资本,专营与南洋、倭国之高利润贸易,所得利润,部分用于舰队建设。其二,发行‘海洋建设国债’,以未来海关税收及海外拓殖收益为抵押,向江南富商大贾募资。其三……或许,可以尝试与荷兰人接触。”
“荷兰人?”众人一愣。此时荷兰东印度公司正是西班牙在远东的竞争对手,双方摩擦不断。
“不错,敌人的敌人,或许可以暂时利用。”朱慈烺眼中闪过一丝算计,“荷兰人欲夺取西班牙人在吕宋的利益,与我朝有共同目标。或可与其进行有限度的合作,例如情报共享,甚至……联合军事行动。”
这个提议更大胆,也更具风险。与虎谋皮,稍有不慎便可能反噬自身。但朱慈烺认为,在自身力量不足时,借助外力是必要的策略,关键在于如何掌控。
就在朱慈烺紧锣密鼓地规划他的海洋蓝图时,南京城内的暗流并未停息。关于皇帝要倾举国之力进行海外冒险、甚至可能与泰西强国开战的传言,在一些士绅圈子和保守官员中悄然流传,引发了不小的非议和担忧。尽管韩赞周的东厂监控严密,但这种基于理念和利益分歧的暗涌,却难以完全根除。一场围绕帝国未来走向的明争暗斗,已然在看不见的层面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