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十一年,冬。
北方的风,像是带着刀子。
刮在人脸上,生疼。
安定郡的边境,一个名叫下卞的小村庄,此刻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
曾经的袅袅炊烟,变成了冲天的黑烟。
曾经的鸡犬相闻,变成了凄厉的惨叫和狂放的狞笑。
“跑啊!快跑!”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推搡着自己只有七八岁的孙子,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哭腔。
孩子的脸上,挂着泪痕和烟灰,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他回头看了一眼。
只看到一群穿着破烂皮袄,长相凶恶,如同野兽般的男人,正挥舞着弯刀,追砍着四散奔逃的村民。
一个年轻的妇人被扑倒在地,身上的衣服被粗暴地撕开,紧接着便是让人心碎的哭喊。
一个壮硕的汉子试图反抗,却被三四把弯刀同时捅进了身体,他瞪大了眼睛,不甘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房屋被点燃,粮食被抢走,牛羊被牵走。
这里不是战场,这里是屠宰场。
“爷爷!爷爷!我怕!”
小男孩的腿一软,摔倒在地。
老者连忙回头,想要将他扶起。
可是一支冰冷的箭矢,却从背后穿透了他的胸膛。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胸口冒出的带血箭头,身体晃了晃,重重地倒了下去。
“爷……爷……”
小男孩的哭声,戛然而止。
一双沾满血污的大手,将他粗暴地拎了起来。
为首的那个羌胡首领,看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咧开满是黄牙的嘴,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
“这小子长得不错,带回去,可以卖个好价钱。”
这场单方面的屠杀和劫掠,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
当这群来自北方的饿狼心满意足地离开时,整个下卞村,已经找不到一个活口。
只有熊熊燃烧的烈火,和满地的尸体,在控诉着这场惨绝人寰的暴行。
……
这样的惨剧,并非个例。
沉寂了多年的羌胡部落,在首领李文侯的带领下,纠集了十万大军南下。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
抢!
抢钱,抢粮,抢女人!
他们就像一群蝗虫,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魏国的雍州防线,在他们面前,薄得像一张纸。
驻守安定郡的将军吕梁,就是当年在天水郡被李抢抢和孙绍联手演戏耍得团团转的那个倒霉蛋。
这几年,他虽然还领着兵,却早已没了当年的锐气,整日饮酒作乐,得过且过。
当羌胡大军压境的消息传来时,他还在自己的府邸里搂着小妾听曲儿。
等他慌慌张张地组织起兵马,想要抵抗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羌胡的骑兵来去如风,根本不与他正面交战,而是化整为零,四处劫掠。
吕梁的大军疲于奔命,顾此失彼,被耍得团团转。
短短十天。
安定郡失守。
吕梁狼狈逃窜。
李文侯的大军没有丝毫停歇,继续向东,攻向北地郡。
北地郡的守将,同样不堪一击。
半个月后,北地郡失守。
紧接着,是新平郡。
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魏国在雍州的三个重要郡县,相继陷落!
消息传到许都,朝野震动!
……
许都,皇宫。
曹操坐在龙椅上,听着下方官员战战兢兢的汇报,一张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三年了。
自从三年前被孙绍那个小王八蛋气得吐血昏迷之后,他的身体就大不如前了。
头发白了,背也有些驼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浓浓的暮气。
“吕梁呢?那个废物呢!”
曹操一巴掌拍在龙案上,发出一声巨响。
下方的官员吓得浑身一哆嗦,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回……回陛下,吕将军……他……他率领残部,退守到了冯翊……”
“废物!饭桶!”
曹操气得浑身发抖,猛烈地咳嗽起来。
“朕把雍州西边的门户交给他,他就是这么给朕守的?一个月!丢了三个郡!他还有脸活着!”
大殿之内,鸦雀无声。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虚弱,但却异常沉稳的声音响了起来。
“陛下,息怒。”
郭嘉从文官队列中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走起路来也慢悠悠的。
三年前,他被孙绍派来的医疗队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这几年一直在精心调养,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曹操看到郭嘉,脸上的怒气稍稍收敛了一些。
“奉孝,你看看!你看看这叫什么事!”
“朕在这里天天防着南边那个小畜生,没想到,北边的狼崽子,先捅了朕一刀!”
郭嘉走到大殿中央,对着地图看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陛下,事已至此,再生气也无济于事。”
“这个李文侯,选择这个时机南下,绝非偶然。”
“他看准了我们与宁国连年对峙,国力消耗巨大,更看准了吕梁之流,早已是朽木不可雕。”
“他不是来攻城略地的,他就是来抢一票就走的。”
“如今,他已经抢了我们三个郡,吃得满嘴流油,下一步,您猜他会去哪?”
郭嘉的目光,落在了地图上另外几个郡的名字上。
扶风、广魏。
曹操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孙绍的地盘!
是三年前,他眼睁睁看着被孙绍用阴谋诡计抢走的地盘!
一个大臣忍不住开口道:“郭祭酒的意思是,这群羌胡,会去攻打孙绍?”
“那……那不是好事吗?让他们狗咬狗去!”
“对啊!最好打个两败俱伤!我们正好可以坐收渔利!”
朝堂上顿时响起了一片议论声,不少人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郭嘉却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抹苦涩。
“各位大人,想得太美好了。”
“你们以为,孙绍是吕梁吗?”
“你们以为,驻守在那里的凌烈,会跟我们的将军一样无能吗?”
郭嘉的话,让整个大殿再次安静了下来。
是啊。
那个叫凌烈的年轻人,就是当年化名李抢抢,把他们所有人都骗了的狠角色。
有他在,羌胡那群乌合之众,能讨到好?
……
正如郭嘉所料。
李文侯在抢掠了魏国三个郡之后,野心极度膨胀。
他看着地图上,紧挨着自己的扶风郡和广魏郡,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听说,这几个郡是那个宁国皇帝孙绍刚抢来的?”
“根基肯定不稳!”
“弟兄们,咱们再去干一票大的!抢了这几个郡,咱们今年过冬,就能天天吃肉,夜夜睡女人了!”
十万羌胡大军,嗷嗷叫着,朝着广魏郡扑了过去。
在他们看来,这又将是一场轻松愉快的武装游行。
然而,当他们抵达广魏郡城下的时候,所有人都傻眼了。
城墙之上,旌旗招展,严阵以待。
密密麻麻的士卒,身穿精良的铠甲,手持锋利的兵刃,眼神冰冷地注视着他们。
城墙上,甚至架起了一排排黑洞洞的大家伙,散发着金属的寒光。
那玩意儿,叫床弩。
李文侯的心里,咯噔一下。
这剧本不对啊!
说好的守军羸弱,不堪一击呢?
这他娘的比曹操的主力部队装备还好!
“别怕!他们就是看着唬人!给我冲!”
李文侯硬着头皮,下达了攻城的命令。
“杀啊!”
数万羌胡士兵,如同潮水般涌向城墙。
城墙之上,一个年轻的将军,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容。
他,正是雍州牧,凌烈。
“等的就是你们这群不开眼的蠢货!”
“放箭!”
随着他一声令下。
“嗖嗖嗖!”
遮天蔽日的箭雨,从天而降!
冲在最前面的羌胡士兵,瞬间被射成了刺猬,惨叫着倒下。
紧接着。
“嗡——”
床弩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响。
一根根比手臂还粗的巨型弩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声,狠狠地扎进了拥挤的人群中。
每一根弩箭,都能轻易地穿透七八个人的身体,留下一道血肉模糊的胡同。
这哪里是攻城?
这根本就是单方面的屠杀!
羌胡大军的攻势,瞬间就被遏制住了。
他们看着眼前这如同绞肉机一般的城墙,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恐惧。
“魔鬼!他们是魔鬼!”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句,紧接着,整个军队都崩溃了。
他们扔下武器,掉头就跑,恨不得爹娘多生两条腿。
“想跑?”
凌烈冷笑。
“现在才想跑,晚了!”
“开城门!骑兵出击!给老子追着他们的屁股砍!一个不留!”
“轰隆隆!”
广魏郡的城门大开。
早已准备多时的宁国骑兵,如同黑色的闪电,冲杀而出!
一场追逐战,演变成了一场追杀。
羌胡大军,被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
这一战,从白天,一直打到黑夜。
李文侯率领的十万大军,被斩杀过半,剩下的人,也彻底被打断了脊梁骨,如同丧家之犬,仓皇逃回了北方。
雍州,大捷!
消息传回建业,已经是五天后。
孙绍正躺在摇椅上,悠哉悠哉地晒着太阳,听着林浩的汇报。
他听完,只是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
“哦,知道了。”
他的反应,平淡得让林浩都有些意外。
“绍哥,这可是大捷啊!凌烈以五万兵马,大破十万羌胡!你……你就一点不激动?”
孙绍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
“激动啥?这不是常规操作吗?”
“我要是连一群没开化的野人都搞不定,还谈什么一统天下?”
他顿了顿,嘴角咧开一个老六的笑容。
“不过嘛,曹老板那边,丢了三个郡,这事儿倒是挺有意思的。”
“去,给朕拟一道圣旨。”
“就说,朕听闻北方异族作乱,导致魏国百姓流离失所,心中甚是悲痛。特此,向曹兄致以最沉痛的哀悼和最诚挚的慰问。”
“另外,再告诉他,朕的雍州牧凌烈,不负朕望,已将那群不开眼的贼寇打回了老家。请他放心,有朕在,雍州稳如泰山,绝对不会再让他操心了。”
林浩听得眼角直抽抽。
这哪里是慰问信?
这他玛是捅刀子信啊!
还是左右开弓,连捅三刀的那种!
曹操要是看到这封信,怕不是又要当场表演一个原地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