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锁心印的灼痛顺着血脉往心口钻,像有根烧红的银针正沿着手少阴经往上挑。
她盯着长明灯,青焰里的光影突然扭曲成无数重影,每一下跳动都撞在她胸腔里——咚,焰尖颤三颤;咚,灯芯爆个小火星。
不是她在看灯,是灯在吸她,连心跳都被拽着打拍子。
《药王手札》......她咬着牙低吟,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进衣领,血不归经,则魂不入土;逆脉行血,可代薪燃。这行字突然从记忆最深处翻涌上来,是祖母用朱砂笔圈了三道的禁术批注,当年她背得滚瓜烂熟,却被严令终身不得试。
可此刻石壁上的裂缝正渗出阴寒,小梅腕间的血珠还在晃,那些残魂的影子虽在融合,眼底却仍有吞噬的绿光——她没得选。
舌尖传来锐痛,白桃狠狠咬下,铁锈味在嘴里炸开。
她用染血的指尖在掌心画符,归藏符的纹路歪歪扭扭,血珠顺着掌纹滴在青石板上,却在触地瞬间凝成暗红的小五星。
逆脉的功法在脑内流转,她闭起眼,内视着手少阴心经的走向,本该下行的经气被她强行逆转,像用细针挑开堵塞的河道,每一寸都疼得发颤。
桃儿!陆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急,你在做什么?
她没应,额角的汗砸在石地上,啪嗒啪嗒。
心头血终于被逼到指尖,那滴赤金的血珠悬在指腹,比寻常血更稠,泛着暗哑的光。
白桃咬牙一推,血珠坠入灯盏。
轰——
长明灯的焰色瞬间暴涨三尺,青芒里浮出三百张模糊的脸,有梳双螺髻的少女,有挽着银簪的妇人,还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每一张都在动嘴,声音重叠成嗡嗡的蜂鸣:主归......主归......
白桃膝盖一软跪在地上,锁心印的灼痛突然变成酥麻,那些声音像温水漫过她的意识,她终于明白血灯三叩不是终点——那些残魂叩的从来不是灯,是她。
三百道执念缠在她魂魄上,若不用祭主精血持续滋养,便会反噬成刃,把她的魂撕成三百片。
阵眼在动。陆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金属刮擦石壁的刺响。
白桃抬头,见他用火折子斜照着东壁,火光在六四:颠颐,吉。
虎视眈眈的刻痕上跳,我数过抓痕,每道深痕间隔的时辰,和地脉震动的频率吻合。他指尖抚过一道新裂的石纹,刚才你滴血入灯时,这道缝又宽了半寸——阵眼在借你的血引,往地脉深处挪。
那小梅......白桃转头去看角落,话音突然哽在喉咙里。
小梅不知何时蜷成更小的一团,先前裂成两半的银镯滚到她脚边,露出腕间狰狞的新月疤。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着什么,白桃这才发现,那女孩掌心缠着根极细的银丝,此刻正泛着幽蓝的光,像活物般在她指缝里扭动。
疼......小梅的声音细得像游丝,眼尾还沾着干了的泪,银丝在抖,她们说......说要断了......
白桃刚要起身,突然觉得喉头一甜,锁心印的血线顺着腕骨滴进灯盏,灯焰猛地矮了半尺,三百张脸同时模糊。
她这才惊觉,自己的心跳已经和灯焰同频——每跳一次,就要往灯里送一分血。
九哥!她抓着陆九的衣角,银丝......小梅的银丝是不是和地脉连着?
陆九蹲下来,指腹轻轻碰了碰小梅掌心的银丝。
那银丝毫不受力般弹起来,在两人眼前划出银亮的弧,突然发出蜂鸣。
小梅的唇角渗出一丝血,顺着下巴滴在银丝上,银鸣陡然拔高,像琴弦被拉到极限。
要断了。陆九的声音沉下来,他抬头时,白桃看见他眼底映着将裂未裂的银丝,桃儿,你撑住供血,我得找出阵眼新位置——
不......小梅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冷得像冰,银丝在说,要等主归......她仰起脸,眼泪又滚下来,混着唇角的血,在苍白的脸上洇出淡红的痕迹,姐姐,疼......
白桃的锁心印又渗出血,这次的血珠里,三百个模糊的影子突然清晰了一瞬——最前面的双螺髻少女朝她笑,和小梅此刻的表情重叠在一起。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小梅能听见残魂说话,为什么银丝会认她为主。
灯焰又矮了三寸,白桃咬着牙逆转经气,心头血几乎是涌着往指尖冲。
她望着小梅掌心颤动的银丝,那根银线此刻绷得笔直,在两人中间拉出一道寒光,像根随时会断的弦。
坚持住。她哑着嗓子说,伸手覆住小梅的手。
指尖相触的瞬间,银丝的蜂鸣突然变调,像是无数人同时舒了口气。
小梅的眼泪滴在她们交握的手上,白桃感觉有温热的东西顺着银丝爬上来,是小梅的血,也是那些残魂的念。
灯焰重新涨起,三百张脸又清晰了。
白桃望着小梅泛青的唇,突然听见地底下传来闷响,像有什么庞然大物在翻身。
小梅的银丝抖得更厉害了,在两人掌心绷成一根直线,末端泛着刺目的白光——那是要断的前兆。
九哥,白桃抬头看陆九,锁心印的血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快......
话没说完,银丝突然发出刺耳的尖鸣。
小梅的手指猛地抽搐,白桃看见那根银线在她们掌心骤然绷直,末端的白光里裂开细纹,像冰面在寒冬里炸开。
小梅的唇角溢出更多血,顺着白桃的手背往下淌,滴在银丝上,溅起极细的血珠。
陆九的火折子地掉在地上,火光映着小梅泛白的脸,和她掌心那根即将断裂的银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