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油发电机的嗡鸣不知在何时停歇,地下空间陷入一种更深沉的寂静,只有通风管道偶尔传来的、如同叹息般的气流声。“余烬”安全点没有窗户,时间的流逝只能依靠身体的本能和老旧电子表跳动的数字。
当林风在设定好的震动中醒来时,感觉四肢百骸依旧残留着疲惫的酸痛,但大脑经过几个小时的深度休息和“源”的优化,清明了许多。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看向四周。
血狼和扳手已经醒了,正就着微弱的光线,沉默地检查着装备,动作轻缓,避免吵醒他人。血狼的脸色依旧阴沉,但眼神中的狂躁似乎被压制下去,转化为一种更加内敛的、如同即将扑食前的猎豹般的冷静。扳手则显得平静许多,他受伤的手臂似乎恢复得不错,已经能做一些辅助性的动作。
楚月蜷缩在角落里,抱着她的终端睡着了,屏幕还亮着,上面是未完成的数据分析界面。她的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是紧锁的,显然昨晚的工作并不顺利。
夏冰不在她之前休息的位置。林风目光扫视,发现她正站在通往地面的隐蔽入口处,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只有胸脯随着悠长而平稳的呼吸微微起伏。她已经接替了守夜的工作。
最让林风注意的是苏婉清和小雅。苏婉清和小雅挤在一张行军床上,盖着同一条薄毯。苏婉清侧身睡着,一只手 protective 地搭在小雅身上,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也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色。小雅则蜷缩在她怀里,像只寻求温暖的小兽,怀里的破布娃娃被紧紧抱着,脏兮兮的小脸在睡梦中似乎放松了一些,但偶尔还是会不安地蠕动一下。
这幅景象,在这充满危机和未知的黑暗世界里,显得格外脆弱,也格外珍贵。
林风轻轻起身,走到夏冰身边。
“有情况吗?”他低声问。
夏冰摇了摇头,目光依旧透过伪装网缝隙,警惕地注视着外面依旧昏暗的“黎明”。“一切正常。太正常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这种过分的平静,有时比直接的威胁更让人不安。
林风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走到那个简陋的、用几个箱子搭成的“厨房”区域,翻找了一下储备物资。除了冰冷的罐头和压缩食品,他竟然找到了一小袋真空包装的脱水蔬菜和几块固态燃料。还有一个小巧的、烧得黑乎乎的旧水壶。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升起。他默默地用瓶装水清洗水壶,点燃固态燃料,开始烧水。然后,他打开几个肉类和豆子罐头,将脱水蔬菜也扔了进去,加上一点盐,用一把小刀慢慢搅动。
很快,一股混合着肉香和蔬菜清香的、虽然简单却无比真实的热汤味道,在这充满霉味和尘埃的地下空间里弥漫开来。
这味道仿佛具有神奇的魔力。
首先被唤醒的是小雅。她在睡梦中抽了抽小鼻子,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看到咕嘟咕嘟冒泡的水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苏婉清也被动静惊醒,她看到林风正在煮汤,脸上露出惊讶又温暖的神色。她轻轻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林风身边,小声说:“我来帮忙吧。”
林风没有拒绝,将小刀递给她,让她帮忙搅拌。
血狼和扳手也停下了手中的活,看了过来。扳手舔了舔嘴唇,嘟囔了一句:“妈的,好久没闻到热乎东西的味儿了。”连血狼那硬邦邦的脸上,线条也似乎柔和了一瞬。
楚月也被香味勾醒,揉着惺忪的睡眼凑过来,像只等待投喂的小动物。
夏冰虽然依旧坚守在岗位,但她的背影似乎也不再那么紧绷。
水烧开了,汤也变得浓稠。林风找出几个还算干净的金属饭盒,将热汤分给大家。没有足够的餐具,大家就凑合着用刀叉甚至洗干净的手直接吃。
小雅捧着苏婉清帮她吹凉的汤,小口小口地喝着,烫得直吐舌头,却满脸幸福,脏兮兮的小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血色。这是她不知道多久以来,第一次喝到热腾腾的食物。
苏婉清看着小雅的样子,眼中满是怜爱,自己也慢慢喝着汤。简单的热汤下肚,驱散了地下空间的阴冷,也带来了一种短暂的、近乎奢侈的慰藉。
血狼和扳手吃得很快,但脸上也露出了满足的神情。楚月一边喝汤,一边还在惦记着她的数据,含糊不清地说:“要是能有点咖啡因就好了…”
就连夏冰,也在林风递过去一碗汤时,微微顿了一下,然后接过,掀开战术面罩的一角,默默地喝了起来。热汤的白气氤氲了她冰冷的眉眼,让她看起来有了一丝短暂的人间烟火气。
这顿简陋的早餐,像是一个无声的仪式,暂时弥合了紧张和疲惫带来的裂痕,将这个小团体重新凝聚在一起。
然而,平静总是短暂的。
吃完东西,楚月立刻又扑到了她的终端前,脸色很快变得难看起来。“老板,还是不行…观星台的数据干扰太强了,核心部分根本无法解析。就像…就像被一种我无法理解的语言加密了一样。”
林风走到她身边,看着屏幕上混乱的波形和符号,眉头紧锁。“源”也给出了类似的结论。
“或许…关键不在数据本身。”苏婉清忽然开口,她看着正在小心翼翼舔着饭盒边缘残留汤渍的小雅,轻声道,“小雅才是从观星台带回来的,最关键的‘信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小雅身上。
小雅感受到众人的注视,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抱紧了怀里的娃娃。
林风心中一动。苏婉清说得有道理。猫头鹰指引他们去观星台,或许主要目的就是让他们“找到”小雅。
他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小雅,哥哥姐姐们想帮你找到你的家人,打败夜魔。你能再仔细想想,那些穿白衣服的叔叔,还说过什么吗?或者,你有没有见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比如…奇怪的图案?或者…像这个观星台一样的地方?”
小雅努力地回忆着,小脸皱成了一团。她似乎很努力地想提供帮助,但记忆似乎很混乱。“白衣服叔叔…他们好像…说过‘种子’…‘花园’…还有…‘净化’…小雅听不懂…”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图案…墙上…有亮亮的蝴蝶…红色的…像血一样…”
亮亮的红色蝴蝶!又是这个图案!与Λ-7房间墙壁上的图案一致!
“种子”、“花园”、“净化”…这些词语听起来充满了不祥的意味。
“还有吗?关于观星台,你还知道什么?”林风引导着。
小雅茫然地摇了摇头,但随即,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怯生生地指了指地下:“下面…观星台下面…还有地方…很黑…有奇怪的声音…小雅不敢去…”
观星台下面还有空间?!
这无疑是一个重大发现!他们之前只探查了地面部分!
“源,重新分析观星台结构扫描数据,重点排查地下异常!”林风立刻在心中下令。
【重新分析中…之前受干扰严重…结合小雅信息进行深度滤波…发现疑似地下空洞结构回声…深度约15至20米…入口可能被掩埋或伪装…】
果然有地下结构!
线索似乎开始连接起来了。观星台的地下,可能隐藏着真正的秘密!而小雅,可能是唯一知道入口或者里面情况的人!
但这个发现,也让局面变得更加复杂和危险。带着小雅再次返回那个诡异的地方,深入未知的地下…风险极大。
是继续以“余烬”为基地,从长计议?还是立刻行动,趁着海因里希可能还未察觉他们的新发现,冒险一探?
不同的选择,意味着不同的风险和机遇。
林风的目光扫过同伴。血狼眼中闪烁着冒险的光芒,扳手默默握紧了拳头,楚月既害怕又兴奋,苏婉清则担忧地看着小雅,夏冰依旧冷静,但眼神中也透露出权衡的神色。
无声的裂痕再次出现,这一次,是关于下一步行动方向的分歧。安全与冒险,谨慎与机遇,需要他做出艰难的抉择。
晨霾虽散,但前路的迷雾却更加浓重。而热汤带来的短暂温暖,即将被冷酷的现实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