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虽然已经暗淡下去了。
但那八个字所掀起的滔天巨浪，却像是一道道无形的催命符，死死地盘旋在奉天殿的上空！
清丈田亩，一体纳粮！
这玩意，比之前那份《罪己诏》的杀伤力，大了何止一百倍！
那份罪己诏，割的是皇帝一个人的肉！
而这八个字，是要割掉在场所有士大夫、所有宗室藩王的肉啊！
不！
这已经不是割肉了！
这他妈是直接要抽他们的骨，喝他们的血！
一瞬间！
整个大殿的气氛，紧张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凝固点！
所有士大夫出身的官员，所有朱家的藩王，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如临大敌！
他们死死地盯着那个站在殿中央的身影，眼神里充满了惊恐、愤怒，以及一丝丝毫不掩饰的杀意！
然而！
此时此刻，全场唯一的焦点，却不是那个引发了这一切风暴的朱高迪。
而是龙椅之上，那个平静得有些可怕的老人！
大明太祖，朱元璋！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心里都清楚得跟明镜似的！
真正决定生死的最终审判，马上就要来了！
朱元璋动了。
他没有像任何人想象中那样暴跳如雷。
也没有拍案而起。
他只是缓缓地，缓缓地从那张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上，站了起来。
然后，一步一步，走下了御阶。
他的动作很慢，慢得让人心慌。
那身宽大的龙袍拖在光滑的金砖之上，发出一阵轻微的“沙沙”声。
这声音不大。
可是在这死一般寂静的大殿之中，却清晰得如同丧钟一般，一下一下，狠狠地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脏上！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那“沙沙”声，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
朱元璋走到了朱高迪的面前，停下了脚步。
两人相距，不过三步之遥。
他缓缓抬起那双已经有些浑浊，却依旧锐利得让人不敢直视的眼睛。
用一种古井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语气，平静地问道。
“咱当年定下优待士绅、分封宗室的国策，是为了与天下读书人共治天下。”
“是为了让咱朱家的子孙，永镇四方。”
“你…”
他顿了一下，那目光仿佛要将朱高迪的灵魂都给彻底洞穿！
“是要把咱亲手打下的根基，给一锄头刨了？”
轰！
这问题看似平淡，实则字字诛心！
我的天呐！
这简直就是一道绝杀的送命题！
这是一个根本就没法回答的圈套！
承认？
那就是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公然对抗太祖皇帝亲手定下的国策！
那就是大逆不道！是为不孝不臣！
否认？
天幕上那八个大字还热乎着呢！
当着所有人的面，对着天幕撒谎？
那更是把所有人都当成了傻子！
朱高迪心中也是猛地一沉！
这老头子，果然够狠！
一句话，就把自己逼到了一个必死的绝境！
这已经不是在问话了，这根本就是在递刀子，逼着自己往刀口上撞啊！
站在不远处的朱棣，急得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他整个人汗如雨下，刚想张嘴替儿子辩解几句！
“父皇……”
然而，他才刚刚吐出两个字！
朱元璋甚至都没有回头！
只是一个冰冷得足以冻结灵魂的眼神，隔着十几步的距离，狠狠地扫了过来！
那眼神，就仿佛两把最锋利的刀子，瞬间就将朱棣所有的话，都给死死地钉回了肚子里！
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整个大殿，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被逼入绝境的年轻人身上。
看着朱高迪那张沉默的脸。
朱元璋的嘴角，竟然缓缓地，勾起了一丝冰冷到了极点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半点温度，只有无尽的森然与失望。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声音不大，却像是一柄重锤，清晰无比地砸进了大殿内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好。”
“咱不听你狡辩。”
这一下，所有人都懵了！
不听狡辩？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直接就要定罪了吗？！
就在所有人脑子都转不过弯来的时候！
朱元璋突然伸出了一根布满了老茧的手指，直直地，指向了朱高迪的眉心！
他一字一顿，用一种不容任何置疑的、君临天下的口吻，下达了最终的审判！
“咱给你一天时间。”
“就在这奉天殿里！”
“当着满朝文武，当着咱朱家列祖列宗的面！”
“给咱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那股潜藏在平静之下的滔天杀意，在这一刻，终于毫不掩饰地爆发了出来！
“说服不了咱……”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那双眼睛里的杀机，几乎已经凝成了实质！
让所有看到这眼神的人，都感觉自己的脖子上一阵发凉！
“咱就亲手把你这把所谓的‘仁者之剑’的剑鞘！”
“连同你的脑袋！”
“一并销了！”
仁者之剑！
这四个字，被他咬得极重！
那其中蕴含的，是无尽的嘲讽！
是彻底的否定！
更是冰冷刺骨的杀机！
我的天呐！
这已经不是威胁了！
这是最后的通牒！
这是一个摆在明面上的，必死的阳谋啊！
说完这番话。
朱元璋再也没有多看朱高迪一眼。
仿佛在他眼中，这个人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他缓缓转过身，拖着那沉重的龙袍，一步一步，重新走回了那高高的御阶之上。
然后，在那张冰冷的龙椅上，重新坐下。
最后！
他缓缓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整个人，就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再也没有了任何动静。
他将审判的权力，交给了时间。
也交给了那个被他亲手推入深渊的孙子。
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片绝望的死寂之中。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着那个被彻底孤立在殿中央的朱高迪。
所有人都知道，他完了！
彻底完了！
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而就在此时！
就在大殿的角落里！
那两个刚刚还奄奄一息，如同两条死狗一般的朱高炽和朱允炆，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之后，竟然悄悄地对视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