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汐姐,别哭。你看,我不还是原来的阿宇吗?从来都没有变过……”赵晨宇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擦过林汐的脸颊,拭去那不断滑落的泪珠。可那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刚擦去一行,又有一行落下。
“阿宇……呜……”林汐终于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那哭声并不响亮,却像是从心底最深处挤压出来的,带着难以承受的重量。
赵晨宇站起身。沉重的黄花梨木餐桌横亘在两人之间,他略一迟疑,终于从对面绕了过来,脚步略显犹豫。他在她身旁停下,犹豫片刻,才伸出手轻轻揽住她微微颤抖的双肩。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颤动。每一阵抽泣都像是一根无形的线,细细地牵扯着他的心脏。包间里流淌着《高山流水》的琴音,门外隐约传来些许交谈声和杯碟碰撞的细响,却反而衬得这一室的寂静几乎令人窒息。
赵晨宇的目光落在她湿润的睫毛上,心中翻涌着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这眼泪,究竟是为谁而流?是为他?为那个即将永远告别的人?还是为她自己,为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许久,林汐的哭声才渐渐低了下去,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疲惫地靠在他的臂弯里。又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抬起头,一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有些红肿,却显得格外清亮。她望着眼前这个熟悉又似乎有些陌生的男人,声音沙哑地说了一声:“谢谢。”
“我们走吧。”赵晨宇松开手,轻声说。
“好。”林汐低下头,拿起自己的包,跟着他的脚步,走出了这家叫做“一味清欢”的私房菜馆。名字取得真好,她想,可世间滋味,又何止清欢一味。
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迎面吹来,让她清醒了不少。他们并肩站在“一味清欢”门口,霓虹初上,路灯渐次亮起,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赵晨宇侧过头,看着林汐被风吹起的发丝,她的侧脸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单薄。
“小汐姐,我送你回家吧。”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却坚定,“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送你了。所以,我不想你拒绝我。”
林汐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泛起细密的酸胀感。她没有看他,只是略微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好。”
没有多余的言语,她顺从地跟着他,走向停在路边的车。
赵晨宇的车开得很慢,窗外的风景以一种近乎留恋的速度向后流逝。晚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吹乱了她的头发,也吹乱了她的心绪。那些熟悉的街道、商铺、行道树,此刻在眼中变得格外清晰,又格外刺眼。一根根路灯杆匀速后退,昏黄的光晕在车内明明灭灭,像是无声放映的老电影,一帧一帧,掠过的是她这些年来的过往。那些欢笑、泪水、相遇、别离,似乎都在这条熟悉的归途上被一一唤醒。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风声。
“小汐姐,值得吗?”赵晨宇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的目光依旧看着前方,声音却很清晰。
林汐微微一怔,没有立刻回答。她转过头,看向窗外飞速流转的城市光影,良久,才喃喃地说,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其实…我不知道。我从来都不想让我遇见的任何一个人伤心,可到头来…我却好像总会伤了别人的心。”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是对自己的嘲弄,也是无法解脱的困惑。
“可你根本不快乐。”赵晨宇的声音很平静,却一针见血,直接戳破了她努力维持的平静表象。
林汐闻言,缓缓转过头来看他。她的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反问道:“你不也一样吗?”
四目相对,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似的疲惫和了然。无需再多言,两人极有默契地相视一笑,那笑容里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释然,也有一种无需言说的懂得。这世上,最能看透你的,或许正是那个与你走在同一条荆棘路上的人。
路再长,也终有尽头。仿佛只是眨眼间,车子便已平稳地停在了紫藤公寓的楼下。
车厢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林汐的手搭在车门把手上,却没有立刻推开。
“我送你上去吧。”赵晨宇忽然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掌温热,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林汐回过头,对他笑了笑。那笑容试图装出往常的洒脱,眼底却藏着一丝怎么也无法掩盖的无奈。“算了,”她轻轻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怕……你送我上去,你就舍不得走了。”
她顿了顿,又轻声补充道:“这句话,其实也是对我自己说的。”
赵晨宇的手僵了一下。他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仿佛想将这一刻的她牢牢刻在心里。几秒后,他手指的力道一点点松开,最终完全放开了她。
“那好,”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涩,“也祝你……一路前程似锦。”他终究还是说出了这句告别的话,像是一种正式的仪式,为他们的故事画上一个体面的句点。
林汐推开车门,下了车。她没有回头,任由身后那扇沉重的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车内那个熟悉的身影,也像是隔绝了一个时代。
她站在原地,听着引擎声重新响起,然后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夜晚的车流声中。
夜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带来一丝凉意。她终于抬起头,望着楼上那个熟悉的、亮着温暖灯光的窗口,心里一片空茫。
“阿宇,”她在心里默默地说道,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这就是姐姐最后,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