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了你！”
寝殿内，能被抓起的东西，一件接一件地被扔了出去。
枕头。
被褥。
茶杯。
玉石摆件。
所有物件都化作了武器，朝着地上那个男人砸去。
东西砸在晏北玄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可这些声音，都远不及戚清辞心口传来的钝痛。
昨夜的画面在脑中冲撞，每个细节都无比清晰。
那股烧灼身体的热流。
他主动贴上那个人的身体。
他啃咬对方的肩膀，舔舐渗出的血。
身体在那掠夺中，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戚清辞发不出完整的词句，只能发出崩溃的咆哮，宣泄着对自己的厌恶。
砸到没有力气，他双手插进发间，死死揪住头皮，蜷缩起身体。
无法控制的颤抖从骨头缝里渗出来。
“脏了……”
“我脏了……”
他断续地呢喃，声音里是无法掩饰的哭腔。
伸出手，用指甲刮擦自己的嘴唇，反复地，用尽全力。
直到口腔里尝到铁锈的腥味。
他想把那层被碰过的皮肤，连同那段记忆，从血肉里剥离。
很快，唇瓣渗出血丝，整个人狼狈又可怜。
地上，被踹下龙床的晏北玄终于缓了过来。
他单手撑地，另一只手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
每咳一声，胸腔里都传来骨头错位的痛。
一缕血顺着他发白的嘴角滑落。
那些杂物砸在他身上，他只是闷哼，没有躲，也没有还手。
他抬起头，看着床上那个濒临失控的人。
他的眼神很复杂。
有被踹下床的意外，有胸口传来的剧痛。
还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
可在这慌乱之下，又藏着某种满足。
他甚至笑了。
舌尖伸出，舔掉嘴角的血。
这味道，和他肩膀上被咬出的伤口，一模一样。
这才对。
这才应该是他的戚清辞。
会反抗，会愤怒，会用自己还不算锋利的爪牙，在他身上留下印记。
而不是那个顺从的，没有灵魂的空壳。
“清辞……”他咳着血，声音撕裂，“你……冷静点……”
“冷静？”
戚清辞血红的眼睛盯向他，抓起手边最后一只枕头，用尽最后的力气砸了过去。
“晏北玄！我与你，不死不休！”
枕头砸在晏北玄的脸上，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道。
可“不死不休”四个字，却砸碎了他脸上所有的笑意。
也砸碎了他心底那一点扭曲的满足。
不死不休……
不是恨意的纠缠。
是彻底的了断。
晏北玄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他扶着床沿，挣扎着站起身。
胸口的剧痛让他每动一下，额角的青筋就凸起。
他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向那张凌乱的龙床，走向那个缩在床角的人。
“滚！”
戚清辞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护着自己最后一点尊严。
晏北玄的脚步停在床边，没有再上前。
他就那样站着，看着戚清辞，声音里第一次有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
“对不起。”
他说。
这两个字，从大晏王朝至高无上的帝王口中说出，很轻，又很重。
戚清辞的身体僵住，随即是更剧烈的颤抖。
对不起？
你毁了我，把我变成了我最厌恶的样子，然后一句对不起就想了事？
晏北玄，你做梦！
“我……”
晏北玄看着他那副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的模样，胸口的痛混杂着一种陌生的刺痛，让他无法呼吸。
他想解释，想说自己昨晚也失控了。
想说自己并不想伤害他。
可所有的话到了嘴边，都变得苍白无力。
他看到戚清辞在哭。
没有声音。
只有眼泪，一颗接一颗，从通红的眼眶滚落，砸进锦被，晕开深色的水痕。
那眼泪，像滚烫的蜡油，灼烧着晏北玄的眼睛。
他伸出手，想去碰他，想为他擦掉眼泪。
“别碰我！”
戚清辞向后一缩，用尽全身的力气尖叫。
晏北玄的手僵在半空中。
寝殿内，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戚清辞压抑不住的抽泣，和晏北玄沉重混乱的呼吸。
过了很久。
晏北玄缓缓收回手。
他转身，默默将地上那些被戚清辞砸过来的东西，一件一件，捡了起来。
玉枕。
锦被。
碎裂的茶杯。
他的动作很慢，很笨拙，不知道该如何弥补自己犯下的错。
戚清辞只是冷冷看着，眼中的恨意没有丝毫消减。
装什么？
晚了。
晏北玄，一切都晚了。
这场无声的对峙，持续了一天。
晏北玄守在寝殿里，不说话，也不离开。
他命人送来吃食，戚清辞一眼不看。
他叫来御医，被戚清辞一句“让他滚，不然我就死在这里”给顶了回去。
晏北玄第一次感觉到了无能为力。
戚清辞的反应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可以决定万民的生死，可以颠覆一个王朝，却拿这个缩在角落里，用沉默和眼泪对抗他的人，没有半点办法。
直到第二天清晨。
一夜未眠的戚清辞，终于开口了。
他的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我要回家。”
声音很平静，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死寂。
晏北玄的心直直坠落。
他知道，这是戚清辞给他的最后通牒。
他看着戚清辞那张没有一丝血色，却写满决绝的脸，喉咙发紧。
他想拒绝。
他怕一放手，这个被他伤透了心的人，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看着对方那双空洞的，光芒随时都会熄灭的眼睛，他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固执地认为，只要有了那层最亲密的关系，一切就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给他一点空间，让他冷静下来。
是的，他是在用一个帝王的方式，笨拙地学习着“尊重”。
“好。”
晏北玄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朕让你回去。”
他停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补充。
“三天。三天后，朕去接你。”
戚清辞没有回答。
他缓缓从床上下来，身上还穿着那件被撕扯得凌乱的寝衣。
简单的换了一身衣服，也没有看晏北玄一眼。
一步一步，在沿途宫人惊惧的注视下，走出了这座囚笼。
回到将军府，戚清辞没有理会父母的呼唤。
他径直冲进后院，冲进了他兄长戚清越的书房。
“哥！”
戚清越正在看书，抬头的一瞬间，便看到自己那个一向爱洁的弟弟。
此刻衣衫不整，嘴唇红肿破裂，双眼通红，满身都是破碎的气息。
戚清越的心揪紧了。
“清辞？发生什么了？”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弟弟。
戚清辞看着兄长那张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却充满正直与阳刚的脸，那根紧绷到极限的弦，终于断了。
他没有哭，只是用一种飘忽的声音说。
“哥，我回不去了。”
“我被他……弄脏了。”
“弄脏”两个字，包含了太多不堪。
戚清越的身体僵住。
下一秒，一股杀气从这位北境战神的身上爆发开来。
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在瞬间凝结。
“晏！北！玄！”
他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每个字都淬着杀意，手已经握上了腰间的佩剑。
“哥。”
这一瞬间什么忠，什么义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全是自己家人被欺辱的愤怒。
他现在就点兵！
戚清辞却拉住了他。
他摇了摇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在看到兄长滔天的杀意时，第一次重新燃起了一点光。
一点冰冷的，有毒的光。
他突然明白了。
杀了他，怎么能解心头之恨？
晏北玄一条命还要搭上自己家人，不值得！
“杀了他，太便宜他了。”
“我要让他……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我要他亲眼看着最想要的东西，在他面前，被彻底毁灭。”
戚清越看着弟弟眼中那疯狂的恨意，心中剧痛。
“你想怎么做？”
戚清辞抬起头，迎上兄长的目光，一字一顿。
“我要……‘死’给他看。”
三天后。
戚清辞重新回到了皇宫。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素色长袍，脸上所有的伤痕和疯狂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温顺的平静。
他甚至对晏北玄，露出了一个浅浅的，有些怯懦的微笑。
“陛下，我回来了。”
晏北玄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人，提了三天的心，终于落回原处。
他告诉自己，他的退让是有效的，戚清辞想通了，屈服了。
他走上前，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将人揽进怀里。
“回来就好。”
他满足地叹息，以为自己的退让和等待，换来了对方的臣服。
他以为，他赢了。
戚清辞顺从地靠在他的怀里，没有挣扎。
熟悉的龙涎香钻入鼻腔，让他胃里一阵翻滚。
他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住呕吐的冲动和身体的战栗。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那双低垂的眼里，一片冰冷的死寂。
晏北玄。
好好品尝这最后的温存。
你的报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