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炼场内，死寂。
这种寂静，比之前山呼海啸的呐喊更加震耳欲聋。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空气凝固成实质，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成千上万的观众，像是一尊尊被瞬间石化的雕塑，保持着各种错愕的姿态。
那闪烁着“后唐必胜”的光影标语，成了此刻最刺眼的讽刺。
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场中那两个身影上。
一个，收拳而立，衣角未乱，气息平稳得仿佛只是掸了掸肩上的灰尘。
另一个，是缓缓从能量护壁上滑落的李竹。
他靠着护壁，单膝跪地，一口鲜血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喉间一片腥甜。
然而，比身体的剧痛更清晰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败北。
彻彻底底，毫无悬念。
被人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击碎了所有骄傲的败北。
他从小就是李家的天骄，是同辈中最耀眼的存在。
觉醒【李煜】天魂后，更是一路高歌猛进，未尝一败。
他能理李后主的悲，能运用词中的愁。
但他终究不是【李煜】。
他没有经历过国破家亡，没有体会过从九五之尊沦为阶下之囚的屈辱。
他的愁，是无根之水，是镜花水月。
所以，他的同步率，在进入二阶之后，进步缓慢。
直到刚才。
陆禾那一拳，粉碎的不仅仅是他的魂力护盾。
更是他那层名为“不败”的坚硬外壳。
当他像一颗被丢弃的石子般倒飞出去时。
当他在数万人的注视下狼狈地撞在护壁上时。
当他感受到那股无法抵抗的绝对力量时……
一种陌生的、却又无比熟悉的情感，从天魂深处，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是了。
就是这种感觉。
眼睁睁看着大军压境，无能为力。
眼睁睁看着宗庙被毁，无能为力。
眼睁睁看着挚爱被夺，依旧无能为力。
原来，这就是亡国之君的视角。
原来，这就是……【李煜】的愁。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一句句血泪凝成的词，不再是战斗的技能。
而是在他的灵魂深处，化作了一声声真实的叹息。
李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那双清亮的眸子里，痛苦、悔恨、屈辱、悲凉……
种种情绪交织闪过，最终，归于一片澄澈的通透。
他体内的魂力，竟在这一刻，冲破了桎梏，开始疯狂上涨。
天魂同步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飙升。
他败了。
但他也……懂了。
在全场死一般的寂静中，李竹撑着地面，缓缓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有些踉跄，但脊背却挺得笔直。
他没有看那些已经呆若木鸡的观众，也没有理会自己嘴角的血迹。
他只是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陆禾。
良久，他对着陆禾，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输了。”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每个人的心头荡开一圈圈涟漪。
没有不甘，没有怨恨。
只有心服口服的坦然。
陆禾平静地看着他，点了点头，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承让。”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开关，瞬间激活了整个凝固的世界。
“哗——！”
迟来的、山崩海啸般的哗然声，终于爆发出来。
“我……我看到了什么？一拳？就一拳？！”
“秒杀……榜首李竹，被一个一阶新生，一拳秒杀了？！”
“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直接从李竹的技能里走过去了啊！毫发无伤地走过去了！这他妈是人能做到的事吗？！”
“怪物……这家伙根本就是个怪物！”
“反秦联盟”的观众席，彻底乱了套。
那些挥舞着光影标语的人，像是被烫到一样，纷纷丢掉了手里的东西。
前一秒还嚣张跋扈的脸，此刻只剩下煞白和恐惧。
“这……这还怎么打？这根本不是一个次元的战斗！”
“完了……我刚才好像骂得挺凶的……”
“快，快把论坛的帖子删了！快啊！”
一片混乱之中，没有人注意到，白取心的表情有些奇怪。
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
洛冰看着陆禾的背影，又看了看不远处那个气质发生了微妙变化的李竹，若有所思。
她似乎……抓住了一点什么。
试炼场上，李竹直起身，对着陆禾再次颔首。
“多谢赐教。”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苏瑾会说出那句“尽可交好”。
原来，那不是评价，而是忠告。
他也无比庆幸，自己选择了接受挑战，而不是与之为敌。
这个人，是一条真正的潜龙。
不，他已经不是潜龙，而是初露峥嵘的真龙。
与他为敌，下场只会是被碾成齑粉。
卖他一个人情，还换来一次顿悟。
李竹在心里苦笑一声。
这笔买卖，还是自己赚了。
他不再停留，转身，在全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一步步走回了选手通道。
他的背影依旧清瘦，却多了一份从前没有的厚重与沉淀。
另外三名后唐队成员紧随其后。
他们都没有任何怨言。
随着后唐队离去，机械的裁判声终于响起。
为这场堪称学宫建立以来最匪夷所思的比赛，画上了句号。
“比赛结束！胜者——大秦队！”
试炼场内，再难平静。
陆禾对此置若罔闻。
他转身，准备招呼队员们离开。
目光却被白取心吸引过去。
这家伙有点不对劲。
在以往，打了胜仗，尤其是这种万众瞩目下的大胜。
白取心早就该上蹿下跳，嚷嚷着要去哪里大吃一顿庆祝了。
可现在，他只是低着头，两只手的手指无意识地对在一起，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
“走了，回去。”陆禾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将众人从各自的情绪中拉了回来。
回到别墅，陆禾坐到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水。
“白取心。”
“啊？”
被叫到名字，白取心好像被吓了一跳。
“说吧，怎么回事？”
“啊？”
“我……”白取心吞了口唾沫，瘦长的身子垮了下来。
他挠了挠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支支吾吾地开口。
“老大，有件事……我好像给忘了。”
“忘了？”陆禾挑了挑眉。
“也不是忘了。”白取心赶紧摆手，神情纠结。
“就是……就是刚才看你跟李竹打，我才……才猛地想起来。”
陆禾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白取心抿了抿嘴。
“就是谈兵队里，除了那个队长赵长隐，还有一个人，有点怪。”
“就是你特意问名字了那个人？”
旁边的洛冰也回想起来，她当时还很疑惑。
“对对对！他说他叫王成武！”
陆禾知道白取心的表达能力，没有多说，只是点开了终端。
一阶排行榜上，已经看不到“谈兵队”的影子。
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谈兵队解散了！
陆禾又点开了信息查询系统。
一般学生的信息并不是什么秘密，内部学员都可以查看。
当王成武的信息出现时，陆禾心中一震。
王成武，天魂——【王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