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华灯初上。省委一号车罕见地没有驶向任何公务场所,而是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榕华市老城区的车流。
祁国栋亲自开车,黄莉雅坐在副驾驶,后座上是从学校接出来的祁安和由保姆抱着的小云舒。孩子们对今晚的安排有些好奇,尤其是祁安,他已经很久没和父母这样一起外出了。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条熟悉的、略显狭窄的街道旁。街道尽头,那家名为“月光”的西餐厅依旧亮着暖黄色的灯光,招牌有些旧了,却仿佛凝固了时光。
“是这里?”黄莉雅看着窗外,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和难以置信的怀念。
“嗯,我让秘书打听过,老板没换,还在经营。”祁国栋停好车,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走吧。”
推开那扇熟了的门,门上挂着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一如二十年前。
餐厅内部的装修几乎没什么变化,深色的木质桌椅,柔和的壁灯,墙上挂着几幅仿制的油画,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牛排和罗宋汤的香气。只是桌椅看起来更旧了些,留下了更多岁月的痕迹。
老板认出了祁国栋和黄莉雅,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放出热情而克制的笑容,没有声张,只是微微躬身:“祁……先生,黄女士,位置一直给你们留着呢。”他引着他们走向餐厅最里面那个靠窗的、相对安静的卡座。当年,还是高中生的他们,最常坐的就是这个位置。
祁安好奇地打量着周围,这里和他平时去的那些高档餐厅完全不同,有一种质朴而温暖的氛围。小云舒在保姆怀里咿咿呀呀,挥舞着小手。
点餐依旧简单,两份招牌牛排,一份意面,一份儿童套餐,还有当年他们都爱喝的、带着青涩味道的柠檬红茶。
等待上菜的时候,祁国栋和黄莉雅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窗外是熟悉的街景,只是对面的文具店变成了便利店,旁边的书店变成了奶茶店。
时光流淌,物是人非,但坐在这里的感觉,却奇妙地与二十年前重合。
“记得吗?”黄莉雅忽然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那次模拟考我考砸了,就是坐在这里,你一句话不说,就陪我干坐了一晚上。”
祁国栋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怎么不记得?后来还是老板看我们可怜,送了一份炸薯条。”
“那时候真傻,觉得天都要塌了。”黄莉雅也笑了,眼角的细纹在暖光下显得格外温柔,“谁能想到,二十年后,我们会带着孩子回到这里。”
祁安听着父母的对话,瞪大了眼睛,他很难想象,如今在电视上沉稳威严、在省委说一不二的父亲,和身边优雅干练的母亲,曾经也有那样青涩而单纯的烦恼。
牛排上来了,味道似乎和记忆中的没有太大差别,依旧带着那种朴实的、并非顶级却足够温暖的口感。
祁国栋很自然地拿起刀叉,将自己盘里的牛排细心切成小块,然后和黄莉雅的盘子对调——这个动作,他做了二十年。
黄莉雅看着他熟练的动作,眼神柔软。她叉起一块牛肉,却没有立刻吃,而是看着祁国栋:“有时候觉得像做梦一样。从这间小餐厅,到省委大院……这条路,我们走了二十年。”
祁国栋切着自己盘里的肉,动作顿了顿,目光深沉:“是啊,二十年。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但坐在这里,感觉最珍贵的,反而是最初的东西。”他抬眼看向黄莉雅,眼神里是卸下所有防备的坦诚与依恋,“莉雅,谢谢你,一直都在。”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刻意的浪漫,只是最简单的话语,却让黄莉雅的眼眶微微湿润。
她太了解他了,知道这句“谢谢”里,包含了多少风雨同舟的扶持,多少聚少离多的愧疚,多少身处高位却不改初心的彼此确认。
“快吃吧,凉了。”她低下头,掩饰着情绪,将一块牛肉送入口中,咀嚼着,也咀嚼着这二十年的酸甜苦辣。
祁安安静地吃着自己的意面,他看着父母之间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和流淌的温情,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
小云舒则拿着儿童餐具,笨拙地戳着盘子里的食物,逗得大家发笑。
这一餐,吃得很慢。他们没有谈论工作,没有谈论省里的风云,只是偶尔回忆一下高中的趣事,聊聊孩子们的成长,像最普通的一家人。
离开时,老板执意不肯收钱,搓着手,激动地说:“祁书记,黄女士,你们能再来,就是我这儿最大的荣幸了!”
祁国栋坚持付了钱,握着老板的手:“味道没变,很好。要一直开下去。”
老板重重地点头,眼眶有些发红。
坐回车里,孩子们在后座渐渐睡着了。祁国栋没有立刻发动车子,他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街道,轻声说:“以后,我们常来。”
“好。”黄莉雅将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
车子缓缓驶离,将“月光”西餐厅那暖黄色的灯光留在身后。它就像一座岁月的灯塔,无论外面的世界如何变迁,无论他们身处何种高位,始终提醒着他们,来时的路,和生命中最本真的那份温暖与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