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养儿防老，现在从实用角度考虑，不管是儿是女，只要不外出打工，守在老人身边的，都能做到照看的义务。
倘若自己儿女学习好，能力强，去大城市就业，就算自身再孝顺，天南海北山遥路远，一年到头回家几天，别说照看老人了，就连最简单的情绪价值都给不到。
留守老人的孤独，在于同乡镇同村的人，每一年，甚至说每个月，都有人离世。
自己也年事已高，每天都仿佛有死神在敲门，不知道哪一天就会破门而入将其带走。
然后等山遥路远的儿女，收到消息，请假、买票回来报丧，到灵堂前大声哭嚎挤出几滴泪，等过了头七，便又收拾行囊，转身离开。
这是时代的大势，个人是无法扭转的。
现在很多父母生儿养女都不乞求儿女有多大本事。
能在家门口找个工作，天天眼皮子底下晃荡着，就算天天惦念父母手里那点养老金，也比山遥路远到不了跟前强。
所以，吕奶奶做手术，身边能有家人照看，已经是很让人心安的事情了。
离得近的出力，离得远的出钱，也算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了。
吕素琴从包里掏出两千块钱的时候，李湘没有太过惊讶，如果她今天不拿这个钱，反倒是不合情理呢。
李湘谦让了一句，便心安理得的把钱收下了。
吕素琴深知钱得花在刀刃上，还特意跑在吕奶奶耳边说：“妈，我放这了两千块钱，吃的用的，有需要就给我嫂子说，让她给你买。”
“好。”吕奶奶虽然身体不舒服，但是脑袋不迷糊。
“你什么时候去广州啊。”
吕素琴说：“今晚上的票，一会就该走了。”
吕奶奶说：“过年回来吗？这离过年也没几天了，要是没什么事儿就别来回跑了，省点路费。”
“离过年还有三个多月呢，吉祥如意他俩也有两三年没回来了，今年过年我让他们都回来，咱一家也热闹热闹。”
吕素琴话说的周正，但是李湘却在心里嘀咕：“平常一个电话都不打，这时候知道回来表孝心了。”
吕素琴生了一儿一女，男的叫吉祥，比陆远小两岁，刚大学毕业；女孩叫如意，今年十八九岁，逐梦大专了好像。
女婿孙旺也跑到病床边讲了两句片汤话，嘘寒问暖算是混个脸熟。
说是晚上九点多的火车，两人七点半就张罗着要走，说是怕路上堵，赶不上车。
赵希月在一旁说：“姑，你们晚点走吧，我开车送你们过去，也就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有车送，吕素琴自然原意多待，毕竟坐这个车不用花钱。
病房里，几个人也没什么话聊，话题时断时续，沉默和尴尬的气氛久散不去。
话题兜兜转转，讲到了吉祥如意他兄妹俩身上，吕素琴好似找到了问题的重心，对着赵希月连连发问。
“陆远，你说像是吉祥他学经贸专业的，找什么工作比较好啊？”
顿了顿赵希月讪笑着：“经贸专业还挺好的，能文能武啊。”
吕素琴听不懂赵希月这文绉绉的话，吕诗雅在一旁嗔怪道：“你说大白话，咬言砸字谁听得懂。”
“嘿嘿。”赵希月笑了笑：“意思就是说，进能去考公务员，退能去考事业编，如果实在不好就业的话，劳务派遣的政府外包，也是不错的选择。”
吕素琴听得迷迷糊糊，只觉得陆远能给他儿子指条明路，便说：“你弟你俩有微信没有，回头我让他找你取取经，你点拨点拨他。”
赵希月还没说话，吕诗雅抢先说道：“姑，吉祥也那么大了，他在南方大城市工作，发展前途肯定比我俩光明，我们是没什么心劲儿，不往外面跑。”
“外面跑也不赚钱啊，吉祥这上了几个月班，我月月给他打钱，发的工资不等花就没了。”
赵希月笑了笑：“是不是谈女朋友了，没敢跟您说。”
“咦，真谈个女朋友也好，他养了个猫，天天把工资都花到给猫买粮买砂了。”
“那也花不了多少，一个月一千块都够用了。”
“一千？他都不知道那钱是怎么挣的，你姑父我们俩，一天十二个小时，没日没夜，一月才挣几个钱，他喂个畜牲都花一千！”
吕素琴说的情绪激荡，沉默已久的孙旺说：“还不是你心软，他要钱你就给。”
吕素琴眉毛一横：“你说得轻巧，你孩子在外面吃不饱穿不暖，你不担心吗？”
“他花钱伺候猫的时候，你咋不说。”
孙旺的话也不中意听，眼见俩人谁也不让谁，赵希月出言劝慰道：“没事姑、姑父，谁年轻时不走一点弯路呀，只要他踏实上班，自己挣钱自己花，你们就不用太操心。”
“真管得多了，反倒适得其反。”
李湘在一旁笑了笑：“现在孩子们的事儿，咱都插不上嘴了，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是好是坏，咱们过日子也不指望他们给咱俩花花，不找咱们要就不错了。”
“是是，是这个理。”
吕素琴看了眼手机：“哟，现在可都八点了。。”
李湘说：“不着急，一会陆远开车送你过去。”
吕素琴说：“从这儿到火车站要多久？”
赵希月说：“二三十分钟吧，不过如果堵车那就说不定了。”
“哎就是，路上车多人多，还是提前走吧，也不差这一会了。”
李湘点点头，站起身随着吕素琴往门外走。
赵希月和吕诗雅也一同起身。
李湘见自己女儿和女婿形影不离，大有一起出门的意思。
有些话不便于女婿听，只能母女两人耳语，如果吕诗雅跟着去，那这话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说了。
“诗雅，你奶奶在屋里喊呢，你去看看她要干啥？”
吕诗雅正准备和老公一起下楼，送姑姑姑父只是捎带手的事儿，主要目的是再体验一下新车的副驾驶。
晚风从自己车窗涌进来的感觉，那滋味，如糖似蜜。
李湘突然这么说，吕诗雅愣了一下，未带思考的说：“奶奶喊了吗？”
李湘说：“咋没喊，我都听见了。”
赵希月看了眼李湘，然后笑着对吕诗雅说：“你在医院待着吧，我一会就回来了。”
吕诗雅左右看看，有些失落：“行，那你路上慢点。”
吕诗雅目送着赵希月走到长廊的尽头，转身走进电梯。
李湘看着自己女儿痴痴情深的样子，不由得打趣到：“别看了，就出去个把小时，进屋来，妈给你说点事。”
吕诗雅瘪瘪嘴，跟进屋内：“有啥话，改天不能说？”
“改天，哪个改天？”李湘埋怨着：“你和陆远俩人形影不离，有些话我能当着他面说吗？”
吕诗雅乖乖坐在床边，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
李湘语调突然平和的说：“妈也没别的事儿，就是问问陆远那个工作，你清楚吗？”
吕诗雅说：“清楚啊，写剧本可不是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你放心吧妈。”
“妈也不是说那个，我就觉得，陆远之前就一直写他那小说，中间一年不上班，专门去写都没干出成绩，这怎么突然一下子就……”
“之前是耕耘，现在是收获嘛，什么事业也不可能一开始就成功呀。”
李湘点点头：“我意思是，中间除了你奶奶做手术，还有什么外力因素吗？”
见吕诗雅眉头紧蹙，李湘又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陆远写书挣到钱了，是他主动给你说的，还是？”
吕诗雅愣了一下：“是我翻他手机，看到转账记录了。”
“转账记录？”
“嗯对，那个钱是赵希月转给他的，都转了两三天了，我不主动翻，陆远应该还会藏一阵。”
“藏一阵？他为什么要藏。”
吕诗雅说：“为了给我惊喜啊，说是到婚礼的时候，有额外的安排，旅游、礼物之类的？”
顿了顿，李湘说：“你俩认识这么多年，你觉得他是能赚到钱忍住不说的人吗？”
“以前的时候我就不止一次听你说过，他对每本书都充满信心，到头来是不是连签约都是个坎儿。”
吕诗雅贝齿咬着红唇，一脸纠结和深思的样子。
李湘接着说：“我不是说对他的能力怀疑，而是这钱来得太顺了，前几天刚给你奶奶交了医药费，这又一声不吭买个新车。”
“就算是他凭本事赚的钱，你作为她妻子，也不能一点都不知情吧？”
“是他没有说，还是你没有问，这些都不重要，现在我感觉，你需要了解他具体能靠剧本赚几个钱，钱是打在哪个卡上，你要做到心里有数。”
李湘说：“我也不是鼓励你把钱攥在自手里，但是妈作为过来人，毫不夸张的说，男人有钱一定会改变，抛家弃子的也有，带着家人老小过幸福日子的也有。”
“陆远什么样你比我清楚，但是你也要知道，人总是会变得。”
“原来没钱的时候，吃口热乎饭就算不错了；后来有钱了，有些人就会迷失心智，认不清自己。”
吕诗雅点点头，嗔怪的说：“妈您说这些我都知道，回头我找陆远多问问，看看我能帮上什么忙，和他一起做，严防死守，不让你的贤婿有机会偷情。”
李湘有些嗔怒：“去去去，说话这么难听，让人听见多不好。”
吕诗雅嘿嘿笑着：“话虽然难听，但事儿是这个事儿啊。”
吕诗雅坐到李湘旁边，攥着妈妈的手，情真意切的说：“妈，你放心，我一定会守护好我的幸福，不会给外面的狐狸精可乘之机的。”
吕诗雅话说到这份上，李湘也心满意足了。
“你弟弟要有你一半聪明，妈就不发愁了。”
“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
吕诗雅一板一眼的说：“易峰他就是再聪明，会来事儿，他也不能像哄傻子一样，一分钱不花，房车不买就把姑娘娶回家吧。”
“你家闺女嫁个这样的你同意吗？”
李湘被气笑了：“我就夸你一下，你还跟我上起课了。”
吕诗雅娇哼两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别贫嘴了，你心里也清楚。”李湘压着声音说：“现在陆远挣钱这么厉害，难免有点想法，你看看他买那个车，是不是都没和你商量。”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买车我又不懂，帮不上忙。再说了，他买车我又不出钱，我给那么多意见干嘛？”
李湘不满意：“你这话说的，他买车是为了你俩出门方便，你就算平常不开，那副驾驶也不能给别人坐吧？”
吕诗雅瘪瘪嘴没说话，李湘接着说：“要我说，你奶奶下周出院回家，挑个双日子，干净利索快，把婚礼给办了。这样也好让你奶奶心静，让你爸在外面工作得心安。”
“合着我结婚就是为了你们结的呀，我作为新娘，我就没有发言权吗？”
“有有有，当然有。”
李湘说：“等你站在舞台上，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们一家人都听你的。”
“你说得轻巧，你可别到时候被我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话都说不利索，让亲戚朋友笑话。”
“笑话什么，我女儿出嫁，我掉两滴泪不应该吗？妈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了你，长这么大没受过一点委屈，现在嫁过去，给人家端茶递水洗衣做饭，受点委屈还只能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妈心疼你啊。”
吕诗雅不知道自己妈也戏这么多，索性说道：“听您这么说，结婚就跟当黑奴一样，要不……咱还是别结了吧。”
“你敢！咳咳咳——”一旁吕奶奶在病床上鼓足气喊上一声，然后便咳咳咳个不停。
李湘急忙跑到老太太床边，吕诗雅去病房外唤来护士。
护士看了眼，检查了检查。说：“别让患者情绪太激动，多休息。”
吕诗雅和李湘母女俩面面相觑，本来俩人就怕说话吵到老太太休息，特意躲得远，声音还小。
没想到老太太还能听得到。
要不说，人只会听到自己感兴趣的呢。
半晌，吕奶奶平复了情绪，然后握着吕诗雅的手说：“诗雅，虽然奶奶不能动，但是奶奶不糊涂，陆远是个好孩子，你可不能胡乱来啊。”
吕诗雅随声应和：“是，您放心吧，我不胡乱来，我们俩感情好着呢，你应该也听我妈说了，等您出院回家，我和陆远就张罗结婚。”
吕奶奶打起精神，瞪大眼睛：“我觉得我病好了，咱们明天就走了。”
吕诗雅和李湘忍不住发笑，要不有时候说老人是老小孩呢。
吕奶奶的人生目标，好像就剩看到自己孙女成家生孩子。
至于说孙子。
易峰年龄太小，还走了上学这个弯路，如果再逐梦专升本，还得几年耽误。
要我说，反正现在专本硕博都是打工，不如初中辍学，小学肄业，直接积累工作经验，积累初始资金。
等人家二十多岁刚从大学毕业一脸清澈的时候，你已经在某行业浸染十多年，博士来都得叫声师傅。
到时候不仅工作经验丰厚，手里面存的工资还多。
而且，只要坚信：需要本金的生意不能做，创业这个赛道上，也未见得不能够风生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