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凌循正百无聊赖地用鞋尖划拉着地上的积水，看见顾曦出来，手里还拿着手机似乎在给人转钱，她立刻直起身着问道：“谈完了？他答应做这个袖扣还是？”
收回手机，顾曦撑开伞看了她一眼，她刚才确实在给陈衍转账，虽然对方没说的太清楚，但是提供线索的钱她还是会给的。
“边走边说。”
两人再次并肩走入雨中，顾曦依旧把伞往江逐月那边偏了偏。
凌循注意到她这个动作，咧嘴一笑，看来顾医生虽然爱打人，但是人品还是不错的，知道照顾人呢。
两人沿着街区走出一段距离后，见四下没什么人，凌循才又开口问道：“他怎么说？”
“对方说工艺太复杂，工期长，建议我们考虑更简单的设计，怕他多想，我让他做了点别的东西。”顾曦的目光直视前方，并没有因为说谎而有丝毫的慌乱。
“就这些？”
顾曦转头看了她一眼：“不然呢？”
凌循耸耸肩，没再追问。
她当然知道不止这些，刚才隔着门板，陈衍跟顾曦嘀嘀咕咕的对话，她可是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
但顾曦选择隐瞒，凌循也不点破，她只是默默跟着顾曦上了车，看着她启动引擎。
“那咱们接下来去哪？”
顾曦看了眼时间，现在下午三点半，时间还很多。
“还有几家我比较熟悉的店，虽然可能性不大，但都去问问吧。”
对于她的建议，凌循没有任何的拒绝，查案嘛，肯定就是跑来跑去，既然这位生病的顾医生都不怕，那她当然也乐意奉陪。
于是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两人又跑了三家高端定制工作室，扮演着客人的角色。
凌循知道，既然陈衍见过这个图案，那么保不齐，他圈子里也会有人见过，哪怕这些人一开始没说什么，但是也会有嘴巴大的人把消息传出去，那么，拥有这枚袖扣的人八成也会得到消息，知道有人在调查他。
凌循不怕打草惊蛇，既然对方敢在凶案现场留下这个线索，显然不怕被调查，在结合她偷听到的消息，她的对手应该属于某个上层圈子，凌循这下是真的被挑起兴趣了。
她一开始从江逐月的记忆里只以为凶手是个心态极好的杀人狂魔而已，现在看来，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不过这也正合了她的意，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把人拉下高台，再狠狠的蹂躏一番。
从最后一家店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大雨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下的更密了些。
凌循站在店门口，看着顾曦被雨丝打湿的肩头，她的镜片上也沾了些水珠，看起来有些狼狈。
“毫无进展。”拍了拍身上的雨水，顾曦的声音里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她的身体还没完全康复，这么一天的折腾，搞不好晚上又会发烧。
“正常，放平心态，要是这么容易就查出来，那不就显得这几年我们警方没做什么努力，你说对吧？”看着顾曦有些苍白的脸颊，凌循眉头一蹙，自己那点灵力这会儿已经完全消退了，顾曦的身体应该撑不了太久，要不，再帮帮她？
【别啊！这会儿她清醒着呢，你想吓死她啊？】察觉到凌循的念头，系统立刻出声阻止，它真是服了凌循了，虽然这个世界的法则不是很强，但是怎么着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挑战法则的底线吧！
顾曦看了她一眼，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审视，她知道江逐月有问题，她太平静了，如果换做是她知道的那个江逐月，就这么忙了一天毫无结果，对方一定会很着急。
不过她也没多说什么，暂时把对方的异常就当成是因为心理问题而产生的变化，她不能把太多注意力放在江逐月身上。
二人坐进车里，暖气驱散了身上的寒意，顾曦靠在驾驶座上，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
她脸色依旧苍白，眼下那圈青影在昏暗的车内光线里更加明显。
“你还好吗？”凌循侧着身子，眨巴着眼睛盯着她，这人一副随时都要晕倒的样子，真的还能开车？不会一会儿两人直接撞树吧？
顾曦虚弱的睁开眼，也回望着看似在关心她的小警察。
“还好，就是有点累，江逐月，你以前也会这么关心望舒吗？”
凌循被她问的有点莫名其妙，她捏着下巴思索了一下，随后肯定地说道：“你知道的，我是一名优秀的人民警察，关心人民的身体健康，是我应该做的，所以，无论是望舒，还是你，我都会很~关心的！”
顾曦没接话，心里默默念了一句傻叉，随后立刻启动车子，她就多余问她。
车子在路上缓慢的行驶着，开了几分钟，顾曦忽然开口：“你饿不饿？”
还在试图找机会给可怜的顾医生输入点灵力的凌循闻言愣了一下，她看着对方依旧虚弱的模样，眉头都要拧出花来了。
“你不回家吗？我看你快死了？”
系统：【你有病吧？能不能说点漂亮话啊。】
顾曦显然也被这神经病一样的发言给噎住了，她放缓车速，打了转向灯，然后斜了江逐月一眼：“我知道一家店，望舒以前常带我去。”
她用力握紧方向盘，在心底默默告诉自己，别跟一个傻叉计较，她想带江逐月去望舒以前去过的地方，让她多了解一下望舒的过去，所以才提出想带她去吃东西，谁知道这人嘴里说出的话没一个字是她爱听的，真是欠揍。
车子在湿漉漉的街道上行驶了十多分钟，最终拐进一条小巷。
顾曦减缓车速，停在一家招牌泛黄的小店门口——“老陈酸辣粉”。
店外的玻璃窗蒙着雾气，隐约能看见里面攒动的人影。
“就这儿。”
凌循透过车窗好奇的打量着这家店，这个店面不大，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门口进进出出的人说明生意不错。
“你确定？”凌循侧头看着她，顾医生看起来不像是会光顾这种地方的人吧？
“望舒以前常说，全云海市最好吃的酸辣粉就在这里。”
“走吧，一会人会更多的。”
说完她熄火下车，率先进入店里，两人推开门的瞬间，酸辣鲜香的热气混合着人声鼎沸的嘈杂扑面而来。
这会儿店里几乎坐满了人，每张桌子上都摆着红油锃亮的大碗。
这家店的老板是个围着花围裙的中年女人，此刻正麻利地收着隔壁桌的碗筷，抬头看见顾曦，她眼睛一亮：“顾医生来啦！好久不见！”
“陈姐。”顾曦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镜片上的水雾，这个动作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许多。
“老样子？”
“嗯。”顾曦又指了指一旁躲着路过人的江逐月。
“给她也来一份，加辣，要特别辣。”
凌循：？
哎不是，她得到的记忆里，原主好像不怎么能吃辣吧？
“好嘞！”老板娘手脚麻利地擦出一张靠墙的小桌，“坐这儿吧，马上就好！”
两人依言坐下，顾曦把眼镜放在桌上，又揉了揉眉心，她感觉自己又在发热了，或许吃点热乎的会缓解一下。
凌循注意到她的动作，掰着筷子的手一停，要不，一会趁着吃饭给她下点料？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老板娘很快端来两碗酸辣粉，凌循盯着自己的那碗，只见红油浮在汤面上，撒着翠绿的葱花和金黄的花生碎，热气蒸腾，香味直往鼻子里钻，瞬间把她的注意力拉了过去。
“对了…”老板娘放下碗，随口问着。
“今天怎么没跟望舒老师一起来？她可有些日子没来了。”
空气凝固了一瞬。
顾曦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但声音依然平静：“她…最近工作忙，短时间应该没空来。”
“哦哦，老师嘛，总归是忙的。”老板娘没察觉异样，笑呵呵地说，“那你们慢慢吃，不够再加！”
顾曦盯着碗里蒸腾的热气，沉默了几秒，才拿起筷子。
就在她刚要动筷子的下一秒，凌循伸出手打了个响指，下一秒，四周的时间被暂停，所有的声音全部消失。
看着张着嘴准备嗦粉的顾曦，凌循一时之间竟然觉得对方十分滑稽，她嘿嘿一笑，拿出手机直接拍了好几张照片，完全是怼脸拍的那种。
系统真的是被她搞无语了，它在那头屏蔽世界法则的巡视，方便凌循帮助这位病人，结果她倒好，在这给人拍丑照？神经病吧？
心满意足的拍够了照片的凌循，这才又把手指抵在顾曦有些发热的额头上，她盯着对方微垂的睫毛，从这个角度看，顾医生确实很漂亮，不知道给江望舒报了仇之后，她会去哪里，又会拥有怎样的生活？
凌循想到任务结束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对方，突然浑身一个激灵，她猛地摇了摇头，然后自言自语道：“她以后怎么样跟我没关系，我能做的都做了。”
系统看着她在发癫也没搭理她，爱咋咋地吧，反正凌循处理掉这边的任务就会离开，它就当她一时新鲜好了。
凌循完成了一系列自我说服，随后神色一凝，指尖的灵力慢慢溢出，钻入了顾曦的眉心，这次她注入的灵力不算少，哪怕之后顾曦在雨里果奔，也绝对不会再生病。
随着灵力的输送完成，凌循又坐回自己的座位，她伸手又打了个响指，周围的嘈杂便瞬间袭入耳膜。
凌循揉了揉耳朵，开始埋头吃粉。
而顾曦对于刚才的事情毫无察觉，她抬眼看着被辣出眼泪的江逐月，嘴角微微一扬，突然觉得心情舒畅，甚至连之前身体的难受仿佛都消失了。
凌循真是被辣的够呛，但是这个酸辣粉也确实很好吃，虽然满头是汗，但她还是一口气吃了两碗。
擦了擦被辣的通红的嘴角，凌循看着坐在对面悠闲嗦粉的顾曦，就见她的鼻尖微微冒汗，热气和辣意让她的脸颊染上了一点血色，看起来比刚进来的时候精神多了。
“好吃吗？”察觉到对方的视线，顾曦忽抬眼看着她。
“好吃呀，你没看见我吃了那么多吗？”凌循实话实说，如果有机会，她应该还会来吃，并且给这家店打个五星好评。
顾曦看着她的傻样，突然理解江望舒为什么会喜欢上她了，在江逐月正常的时候，嗯，就是现在，对方表现出的样子，称得上是这污浊人间的一股清流，很干净，很纯粹。
哪怕是她自己看着她，也感觉很舒服，她甚至在想，如果没有这些糟心的事，或许自己也会把她当做一个很好的朋友，至少跟她不用耍太多的心眼。
两人安静地吃完饭，结账时老板娘执意不肯收顾曦的钱：“望舒老师以前帮过我女儿补课都没收钱，就几碗粉我还收你的？”
推让了几次，顾曦只好作罢，走出店门时她回头对老板娘说：“陈姐，下次我来你可不能这样了。”
“行行行，下次再说！”老板娘笑着挥手，随后又忙着收拾桌子去了。
回到车上，暖气重新打开，凌循拍了拍有点鼓胀的小肚子系好安全带，一旁驾驶座的顾曦却没有立刻启动车子。
“送你回家？”看着江逐月的动作，顾曦心底突然一软，以前望舒也会这样，一边拍着肚子说下次再也不吃这么多了，一边问她什么时候再来。
“不用，送我回你家就行，我摩托还在那儿呢。”
顾曦听了她的回答微微皱眉：“这么大雨，你还骑摩托？”
“昨天这么大的雨，你不还是把我丢在你家楼下让我走回去？”凌循挑眉看她，请吃饭归请吃饭，她还是挺记仇的。
顾曦眼角抽搐了一下。
这个该死的江逐月，让她对她刚升起的那一丁点好感瞬间被怼没了。
她没再说话，启动车子，驶向别墅区。
二十分钟后，车子在别墅门前停稳，凌循推门下车，雨水立刻打在脸上，她快步跑到廊檐下，跨上自己那辆亮蓝色的机车。
顾曦降下车窗，语气又变的冷冰冰起来：“赶紧走。”
“顾医生火气真大~”凌循戴好头盔，把面罩推上去，露出一个气人的笑容。
“那我滚了哦？”
没等顾曦回答，她立刻拧动油门，机车发出低沉的轰鸣，很快消失在道路尽头。
顾曦看着那点蓝色的尾灯彻底消失，这才重新升起车窗，她在车里坐了足足五分钟，才开门下车走进屋里。
别墅区外，凌循把机车停在一棵茂密的梧桐树下，雨声掩盖了引擎的余音，她摘下头盔，从后视镜里看着顾曦别墅的方向。
【她肯定在家换衣服。】她在脑子里对系统意味深长的说着。
【而且会等一会儿再出门，以防你杀个回马枪！】系统也十分配合的，装作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回道。
【聪明。】
凌循扯了扯嘴角：【可惜我也不是傻子。】
她从机车储物箱里翻出一件深灰色的连帽雨衣，整个人几乎融进了雨夜的阴影里。
雨越下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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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曦在卧室里换了身黑色高领毛衣和深灰色长裤，又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墨绿色的防水冲锋衣。
她把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重新戴上那副细边眼镜。
然后她坐在客厅沙发上，打开电视，随便调了个新闻频道，声音开得很小。
她看了眼墙上的钟：晚上八点二十。
新闻播了半小时，她又翻出一本书看了二十分钟。
到了九点十分，顾曦才关掉电视和灯，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角，仔细观察外面的街道。
雨夜朦胧，路灯在雨中晕开一团团模糊的光晕，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偶尔驶过的车辆。
没有那辆蓝色的机车。
也没有任何可疑的人影。
顾曦放下窗帘，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她感受着身体的状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了酸辣粉的缘故，她觉得自己的烧已经退了，身体甚至充满了力量。
她又拿了那把黑色的长柄伞，推门出去。
雨声瞬间放大。
深灰色轿跑缓缓驶出别墅，融入了漆黑的夜里。
她没有注意到，在别墅区出口对面那棵巨大的梧桐树下，一个深灰色的影子正蹲在那里。
凌循只是静静看着顾曦的车驶过，然后才慢慢推着机车走到路上，雨水打在她的头盔上，劈啪作响。
等到顾曦的车尾灯转过第二个街角消失不见时，凌循才发动车子。
蓝色机车飞快冲入主干道，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