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考验】码头风波起
三天后,城东码头。空气依旧浑浊,人声鼎沸。陆明远再次出现在这里,依旧是那身不起眼的灰布长衫,旧毡帽压得很低。但这一次,他不是旁观者。
他手里多了一个略显沉重的藤编书箱,里面装着几本厚重的典籍和一套看似珍贵的文房四宝——这是他为这次“考验”精心准备的道具。他扮演的是一位从外地来西安访友、顺便淘换些古籍的迂阔先生。
他的目光锁定在雷万山那辆破旧的人力车上。雷万山依旧沉默地坐在车辕上,像一块被岁月冲刷得棱角分明的礁石。
陆明远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带上几分书呆子的执拗和初来乍到的茫然,步履略显急促地朝着雷万山走去。
“车夫,去南门里的‘文萃阁’书铺,要快些。”陆明远将书箱放在车上,语气带着一丝刻意的不耐烦。
雷万山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多话,只是点了点头,拉起车就走。
车子平稳地穿行在码头上杂乱的人群中。陆明远坐在车上,看似随意地打量着街景,实则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拉车的雷万山身上。他能感觉到雷万山步伐沉稳,呼吸均匀,即使拉着车和人,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也显得游刃有余,显示出极好的身体控制和耐力。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然而,就在人力车即将驶离码头区域,拐入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时,意外发生了。
三个穿着流里流气、眼神不善的汉子突然从巷口闪出,拦住了去路。为首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秃头,抱着胳膊,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车上的陆明远。
“这位先生,看着面生啊?打哪儿来啊?”秃头阴阳怪气地开口,目光却贪婪地盯住了陆明远放在身旁的那个看起来价值不菲的书箱。
陆明远心中冷笑,鱼儿上钩了。这几个人,是他通过赵致远的关系,花了点小钱雇来的码头青皮,任务是制造一场“抢劫”,演得越真越好。
他脸上立刻配合地露出惊慌之色,紧紧抱住书箱,声音发颤:“你……你们要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秃头嗤笑一声,上前一步,“在这地界儿,爷就是王法!看你这箱子挺沉,装的什么好东西?借哥几个瞧瞧!”说着就要伸手来夺。
“住手!”
一声低沉的断喝如同闷雷般炸响。一直沉默拉车的雷万山猛地将车稳住,转过身,挡在了陆明远和书箱前面。他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隔开了双方。
“几位,这位先生是坐我车的客人。有什么道道,划下来,冲我来。”雷万山目光沉静地看着秃头,语气不卑不亢,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秃头显然没把这个拉车的放在眼里,骂道:“刘大山,你他妈少管闲事!滚开!不然连你一块儿收拾!”
雷万山纹丝不动,只是重复道:“冲我来。”
“妈的,给脸不要脸!”秃头恼羞成怒,一挥手,“给我上!连这不知死活的一起揍!”
他身后两个混混立刻抽出别在腰后的短木棍,狞笑着扑了上来。
陆明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注视着雷万山。这才是真正的考验!
面对扑来的两人,雷万山不退反进。他左脚为轴,身体猛地一旋,右臂如同铁鞭般抡出,精准地格开砸向面门的木棍,同时左拳如同出膛的炮弹,闪电般击中另一人的腹部。
“呃啊!”那混混惨叫一声,捂着肚子像虾米一样蜷缩下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雷万山格开木棍的右臂顺势下压,手腕一翻,如同铁钳般扣住了对方持棍的手腕,用力一扭!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那混混的手腕竟被硬生生扭脱了臼,木棍“哐当”落地,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电光火石之间,两个混混已失去战斗力!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那秃头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他脸上的横肉抽搐着,眼中终于露出了恐惧之色,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雷万山没有追击,只是站在原地,微微喘了口气,左边膝盖似乎不易察觉地弯曲了一下,但立刻又挺直。他目光如炬,盯着秃头:“还要试试吗?”
秃头看着地上打滚呻吟的两个手下,又看看如同煞神般的雷万山,脸色煞白,撂下一句“刘大山,你……你等着!”,便连滚爬爬地拖着两个手下狼狈逃窜了。
巷子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雷万山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陆明远坐在车上,将刚才的一切尽收眼底。快、准、狠!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多余,完全是战场上淬炼出的杀人技,虽然明显因为腿伤影响了部分发力,但威力依旧惊人。更重要的是,他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却为了一个陌生“客人”挺身而出,不惜得罪地头蛇。
勇猛,果决,重诺,而且……心仍向善。
陆明远压下心中的激赏,脸上换上一副惊魂未定、感激涕零的表情,慌忙下车,对着雷万山深深一揖:“多……多谢壮士出手相救!若非壮士,陆某今日恐遭不测!这些匪类,真是……真是无法无天!”
雷万山摆了摆手,气息已经平复,语气依旧平淡:“份内之事。先生没事就好。”他看了看地上掉落的那根木棍,又看了看巷口,眉头微皱,“此地不宜久留,我送先生去文萃阁。”
他重新拉起车,步伐似乎比之前更沉了一些。
陆明远坐回车上,看着雷万山宽阔而略显僵硬的背影,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考验,已然通过。
这块“磐石”的成色,远超预期。
但如何将这匹桀骜的烈马真正驯服,让他心甘情愿地为自己,为“长安小组”效力?仅仅依靠感激和金钱是不够的,他需要的是能触动其内心深处那份沉寂已久的信仰与忠诚的东西。
陆明远将如何对雷万山“收心”。下一次的交谈,或许将不再是雇主与车夫,而是同志与同志的交流。他该如何开口?那尘封三年的信仰之火,能否被重新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