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像淬了冰的刀刃，刮过巨石苔原时卷着灰褐色的苔藓碎屑——那碎屑混着冻土的腥气，粘在林恩的发梢，像一层洗不掉的尘埃。
他攥着那卷用兽皮绳捆扎的“苔原污染计划”，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兽皮绳勒进掌心，留下几道浅浅的红痕。
卷轴边缘沾着的黑晶粉末在月光下闪着极淡的金属光泽，那光泽不是宝石的璀璨，而是像凝固的毒液，每一粒都透着不祥，仿佛在无声地昭示着卷轴里藏着的黑暗阴谋。
橡木走在他身侧，树皮铠甲与石缝摩擦时发出“沙沙”的声响，那声音在寂静的苔原上格外清晰，像是某种不安的预警。
这位杂草德鲁伊的脚步比来时快了许多，草鞋踩过碎石的频率明显加快，却还是忍不住每隔几步就停下，枯瘦的耳朵微微竖起，侧耳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他的手指会下意识地伸向路边枯萎的灌木，指尖在触碰那些干瘪的枝叶时微微颤抖——指尖能清晰感受到植物茎秆里残存的自然魔力正在飞速流逝，就像生命在指尖一点点冷却，那种无力感让他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得快点。”橡木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沙哑了许多，像是被苔原的寒气呛到，“圣坛那边的长老们恐怕已经绕着枯树转了半个时辰。再等下去，他们说不定要把苔原上所有人类都当成皇族的探子，艾莉娅小姐会更危险。”
林恩“嗯”了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远方——那里是橡木圣坛的方向，艾莉娅还在等着他。
那位白发长老之前说的“人质”二字，像一根淬了毒的刺，深深扎在他的心里，每跳动一下都带着钝痛。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吊坠，冰凉的银质触感顺着指尖传到心口，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至少现在，他手里握着能证明自己清白的东西，也能暂时护住艾莉娅，不让她因为自己的牵连而受委屈。
两人穿过最后一片低矮的乱石堆时，脚下的碎石发出“咯吱”的脆响，前方终于浮现出橡木圣坛的轮廓。
那是一片被巨大古橡树环绕的空地，最中央的那棵古橡树需要五人伸臂才能环抱住，曾是圣坛的灵魂——往年这个时节，它的枝叶能遮天蔽日，叶片绿得能滴出汁液，风一吹就满是沙沙的生机。
可此刻，它的大半枝干都成了枯褐色，树皮干裂得像老人的手掌，残存的几片叶子在夜风中打着旋落下，每一片叶子落地时都轻得像一声叹息，落在石地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是在为即将逝去的生机哀悼。
圣坛周围燃着四堆篝火，橙红色的火光跳动着，映得几位德鲁伊的身影忽明忽暗。他们果然还围着枯树站着，有人双手按在树干上，掌心贴着干裂的树皮，嘴唇微微动着，念念有词——那是德鲁伊独有的祷文，试图用自身的自然魔力唤醒枯树，可从他们紧绷的肩膀来看，显然没什么效果。
“站住！”刚踏入篝火照亮的范围，一道苍老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面。
为首的德鲁伊长老缓缓转身，他的白发像被霜打蔫的枯草般披在肩上，有些发丝还粘在脸颊上，透着疲惫，可眼神里的警惕却丝毫未减。他的树皮长袍上绣着复杂的藤蔓花纹，那些花纹在篝火下泛着暗沉的光，像是失去了魔力的加持。
他手里握着一根顶端嵌着绿色晶石的木杖，晶石的光芒此刻黯淡得几乎要融进夜色，只有凑近了才能看到一点微弱的绿光。
“你们去了这么久，带回了什么？”长老的声音里裹着寒冰，目光在林恩和橡木身上扫过，最后停在林恩手里的卷轴上，带着怀疑，“还是说，根本在拖延时间，等皇族的军队踏平我们的圣坛？”
橡木立刻上前一步，将林恩护在身后，他的树皮铠甲因为动作而发出“咔嗒”的轻响，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长老，我们找到了污染苔原的源头，不是人类，是皇族！”他伸出手，接过林恩递来的卷轴，双手捧着递过去，掌心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
“这是从皇族的马车旁的山洞里找到的，上面写着他们的计划，还有马库斯大人的命令，字字句句都写得清楚。”
几位长老对视一眼，眼神里满是震惊和怀疑。其中一位身材稍矮的德鲁伊率先上前，他的动作格外小心，指尖捏着兽皮绳的力度很轻，像是怕碰碎什么易碎的真相。
兽皮绳解开时发出“窸窣”的声响，卷轴展开的瞬间，“哗啦”一声在夜空中回荡，墨色的字迹在篝火下清晰浮现，密密麻麻地铺满了卷轴，还画着简易的苔原地形图——图上用红墨标注的“黑晶倾倒点”格外刺眼，像一道道血痕，旁边还写着“魔力衰退预期”的字样，数字精确到了每一天。
篝火的光落在卷轴上，那位矮个子长老的手指顺着文字慢慢移动，指尖划过“黑晶”二字时微微顿了顿。他原本紧绷的下颌线渐渐绷紧，呼吸从平稳变得急促，胸腔起伏越来越大，最后停在“半月后，苔原自然魔力衰退一半”那行字上，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里裹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他们……他们竟然想毁掉我们的家园，等魔力消失后，再派军队来占领？！”
“不止这些。”林恩适时开口，往前站了半步，目光坚定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德鲁伊，确保自己的声音能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我们在山洞里还看到了堆积如山的黑色结晶，那些结晶散发着异常的魔力，阴冷又霸道，能吞噬周围的自然魔力。橡木长老应该能感觉到，苔原上植物的枯萎，和那些结晶的魔力是一模一样的。而且，我们还听到了山洞里人的对话，他们明确提到了‘按马库斯大人的命令行事’，绝不会有错。”
“马库斯……”为首的长老皱紧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木杖，“那个皇族的军务大臣？去年他还派人来‘慰问’我们，说要帮我们改善苔原的魔力环境，还送来了几袋种子，原来全都是假的！”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木杖重重砸在地上，溅起几点火星，落在石地上瞬间熄灭，“我们竟然还傻傻地相信，以为皇族真的会在意自然魔力，在意我们这些守护苔原的德鲁伊……现在看来，那不过是他们的缓兵之计！”
“长老，”另一位德鲁伊轻声提醒，声音里带着一丝犹豫，“会不会是他们伪造的卷轴？毕竟人类的心思最复杂，说不定是想挑拨我们和皇族的关系，让我们自相残杀，他们好坐收渔利。”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沸腾的气氛里，现场瞬间又紧张起来。几位长老的目光重新落在林恩身上，警惕的神色又回来了几分。
林恩深吸一口气，知道现在必须拿出更有力的证据。他从胸口掏出母亲的吊坠，那吊坠是银质的，边缘因为常年佩戴而磨得发亮，上面刻着灵植家族独有的花纹：藤蔓缠绕着叶片，叶片边缘刻着细小的符文，符文在篝火下泛着微弱的银光。
这吊坠他戴了五年，从家族灭门那天起就没离过身，冰凉的金属触感此刻成了他唯一的支撑。
“我母亲是灵植家族的艾拉。”林恩举着吊坠，声音平稳却带着力量，“五年前，灵植家族被灭门，皇族说她偷了王室的魔力结晶，但真相根本不是这样。灵植家族从来没有伤害过自然生灵，反而一直和星叶部落的精灵有草药交易——橡木圣坛的各位，难道不记得十年前，有位灵植师送来过能抵御寒潮的‘暖根草’吗？那就是我母亲艾拉，她从来都是自然的朋友。”
吊坠上的灵植花纹在火光下愈发清晰，那独特的符文是灵植家族的印记，旁人根本模仿不来。
为首的长老看到吊坠时，瞳孔猛地收缩，脚步下意识往前迈了半步，凑近细看时，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这是艾拉夫人的吊坠？我记得她——十年前那场寒潮来得特别猛，地里的橡木幼苗都冻得打了蔫，眼看就要全军覆没。是她背着一个大大的药篓来的，怀里抱着暖根草，草叶上还沾着露水。她手把手教我们用自然魔力培育幼苗，她的手很暖，说灵植家族和德鲁伊都是自然的孩子，应该互相帮衬……”
他的声音渐渐软下来，看向林恩的眼神从之前的敌意变成了复杂的愧疚，那愧疚像潮水般漫过眼底，让他的腰杆也不自觉地弯了些。
最后，长老缓缓弯腰，双手交叠放在胸前。那是德鲁伊最郑重的道歉礼节，整个动作缓慢而虔诚，“是我们错了。我们因为皇族的恶行，迁怒到你这个无辜的孩子，还把艾莉娅小姐当成‘人质’，这是橡木议会的耻辱，也是对自然的不敬。”
其他几位德鲁伊也纷纷收起了戒备的姿态，那位矮个子德鲁伊走上前，看向林恩的眼神里满是歉意：“请原谅我们之前的怀疑。最近苔原的枯萎让大家都很焦虑，每天看着身边的植物一点点死去，心里的火气控制不住，看到人类就忍不住想起皇族的所作所为，才会对你有那么大的敌意。”
林恩连忙上前，伸手扶起为首的长老，指尖碰到长老粗糙的手掌时，能感受到他掌心的老茧。
那是常年与植物打交道、与自然亲近留下的痕迹。这一刻，林恩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了些：“长老不必如此，我能理解大家的心情。毕竟，皇族的阴谋不仅伤害了德鲁伊，也伤害了精灵族。艾莉娅说，他们一直在砍伐艾瑞丁森林的树木，精灵族赖以生存的自然魔力也在不断衰退，很多精灵都因为魔力不足而生病。”
“精灵族也遭遇了同样的事？”橡木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树皮铠甲下的身体微微颤抖，“这么说，皇族是想同时毁掉森林和苔原？这两个地方是大陆上自然魔力最充沛的地方，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为首的长老沉默了片刻，转身走到篝火旁，弯腰从旁边的柴堆里捡起一根干柴，轻轻添进火里。火焰“噼啪”一声窜高，橙红色的火光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也照亮了他眼底的忧虑：“恐怕，他们是想垄断大陆的自然魔力。森林和苔原是自然魔力最充沛的地方，只要毁掉这两处，剩下的魔力资源就都在他们手里了。到时候，不管是德鲁伊、精灵，还是其他依赖自然魔力的族群，都要受制于他们。”
长老顿了顿，目光落在林恩身上，眼神变得郑重起来，像是在决定要不要说出一个重要的秘密：“林恩，你母亲的灵植家族当年被灭门，恐怕不只是因为‘盗窃魔力结晶’那么简单。我们德鲁伊和灵植家族素有往来，早年间也听过一些传言——灵植家族似乎和一个叫‘机械遗族’的族群有联系。”
“机械遗族？”林恩猛地抬头，瞳孔里满是震惊，声音因为急切而微微发颤——这个名字他从未听过，可“机械”与“魔力”的组合让他心跳骤然加速，直觉告诉他，这和母亲的死一定有关。
他攥紧吊坠，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符文，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勉强保持冷静：“那是什么族群？他们和我母亲的死有关吗？”
“具体的我们也不清楚。”长老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遗憾，还有几分无奈，“只知道机械遗族擅长用魔力制造机械，他们造出来的东西能储存自然魔力，还能辅助植物生长，理念和皇族的‘魔力垄断’完全冲突。
五年前灵植家族灭门后，机械遗族也突然消失了，就像被皇族彻底从大陆上清除了一样。或许，你母亲的家族就是因为和机械遗族有联系，才被皇族盯上，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
林恩攥紧了吊坠，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心里翻江倒海。
原来母亲的死背后还有这么复杂的原因，皇族说的“盗窃魔力结晶”根本就是借口，他们真正想消灭的，是灵植家族和机械遗族。因为这两个族群都不认同他们的魔力垄断计划。他突然想起父亲，自从家族出事那天起，父亲就下落不明，或许父亲知道机械遗族的事？或许父亲的失踪也和皇族有关？无数个疑问在他脑海里盘旋，让他的胸口一阵发闷。
“林恩？”艾莉娅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带着一丝担忧。她快步走过来，白色的裙摆扫过石地，留下浅浅的痕迹。她走到林恩身边，抬头看着他紧绷的侧脸，轻声问：“我刚才听到你们提到机械遗族，怎么了？是不是和你母亲的事有关？”
林恩回头看向艾莉娅，她的眼底满是关切，那关切像一缕温暖的光，驱散了他心里的一些阴霾。他勉强笑了笑，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长老告诉了我一些关于灵植家族的事。”
他不想让艾莉娅太担心，毕竟她已经因为自己被卷进了这么多危险的事里，不能再让她为自己的心事焦虑。
为首的长老看着艾莉娅，语气温和了许多，之前的警惕和敌意已经完全消失：“艾莉娅小姐，之前委屈你了。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皇族的阴谋，就不会再把你当成‘人质’。从现在起，你和林恩都是橡木议会的朋友，随时可以在圣坛停留。”
长老顿了顿，又转向林恩，眼神里带着期待：“林恩，你愿意帮我们一起净化苔原的污染吗？你的枯荣感应能精准找到异常魔力的源头，这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没有你的帮助，我们很难快速定位所有黑晶的位置，更别说净化它们了。”
林恩毫不犹豫地点头，眼神坚定：“我愿意。而且，我还要查清楚母亲灭门的真相，找到我的父亲。或许，在对抗皇族的过程中，我能找到更多关于他们的线索，也能查清机械遗族的秘密。”
橡木拍了拍林恩的肩膀，树皮铠甲的触感有些粗糙，却带着真诚的力量。他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眼角的皱纹也舒展开了些：“好！有你的帮忙，我们一定能守住苔原，不让皇族的阴谋得逞。明天一早，我就带你去探查那些黑晶的分布，咱们先摸清情况，再想净化的方法。”
篝火渐渐弱了下去，火焰从橙红色变成了暗红色，最后只剩下一堆跳动的火星。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淡淡的晨光从东方的地平线爬上来，一点点驱散夜色。林恩站在圣坛中央，看着周围的德鲁伊们开始忙碌。
有的蹲在枯树旁，指尖轻轻拂过树干，继续用祷文尝试唤醒它；有的去草药房里翻找草药，准备用来缓解植物的枯萎；还有的拿出纸笔，趴在石桌上绘制更详细的苔原地图，标注出可能存在黑晶的区域。
艾莉娅走到林恩身边，轻声说：“不管你要找父亲，还是要为母亲报仇，我都会帮你。我们是朋友，应该一起面对这些事。”
林恩看向艾莉娅，她的眼睛在晨光下格外明亮，像盛着星光。从灰石镇独自出发，到在森林里遇到汤姆，再到和艾莉娅一起踏上苔原，最后得到德鲁伊的认可。
这一路，他不再是那个只能靠挖凝血草换面包的孤独少年了，他有了朋友，有了并肩作战的人。林恩握紧了拳头，目光望向北方。那里是冰原废都的方向，直觉告诉他，父亲的线索，还有机械遗族的秘密，都在那里等着他。
“谢谢你，艾莉娅。”林恩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真诚的感激，“我们一起，让精灵族复兴。还母亲和灵植家族一个清白。”
晨光渐渐爬过地平线，穿过古橡树残存的枝桠，在圣坛的石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