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木落在最后，右手始终死死按在腰侧的伤口上。深色的血渍早把粗布衣衫凝成团块，硬邦邦的布料被风一吹，就像砂纸似的蹭着未愈合的伤口，疼得他额角冒冷汗，每走一步都得咬着牙。
他看着林恩刻意挺直却难掩疲惫的背影，又瞥见艾莉娅频频望向天际的担忧眼神。
那眼神里藏着对前路的不安，也藏着对他伤势的牵挂。橡木喉结动了动，忽然停下脚步，声音带着刚压下去的喘息：“林恩，艾莉娅，歇……歇片刻吧。我有样东西，得教你们。”
林恩脚步一顿，回头时正撞见橡木苍白却异常坚定的眼神。
他刚想开口说“不用勉强，赶路要紧”，手腕却被艾莉娅轻轻拉了拉。
她朝橡木的伤口递了个眼神，又轻轻摇了摇头，唇形无声地说“别拒绝”。
林恩瞬间想起昨夜在机械圣坛的情景：若不是橡木拼着透支魔力变身，用藤蔓缠住马库斯的腿吸引注意力，他们根本没机会从那片金属废墟里逃出来。
如今橡木主动要教东西，定然是关乎后续安危的要紧事，容不得推辞。
三人找了块相对平整的地面停下，旁边立着半截坍塌的机械残骸。
锈迹斑斑的金属板歪歪斜斜地插在冻土上，还能看到残留的齿轮卡在缝隙里，虽早已失去运转的能力，却恰好能挡住侧面刮来的寒风。
林恩扶着橡木坐下时，特意避开了他腰侧的伤处，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一件易碎的瓷器。艾莉娅则立刻从行囊里翻出油纸包着的草药，刚想拆开帮橡木重新处理伤口，却被橡木抬手拦住了。
“先教完再说。”橡木摆了摆手，声音虽轻，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坚持。他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脚边一株半冻僵的苔藓，那是早些时候林恩用枯荣感应确认方向时留下的痕迹，苔藓的根系朝着南方延伸，此刻在零下的寒风里，竟还能保持一丝微弱的绿意，叶片边缘虽已泛白，却没有完全枯萎，像在绝境里咬牙撑着的生命。
“你们认知里的防御术，要么靠魔力硬撑，要么靠金属加固。”橡木的指尖渐渐泛起淡绿色的微光，那光芒极淡，却像有生命似的，顺着苔藓的叶片缓缓流动，连周围的寒气都似被暖化了几分，“皇族的护盾是压缩魔力成壁垒，机械遗族靠金属结构叠防御，可我们德鲁伊……靠的是‘共生’。”
他闭上眼，左手轻轻覆在苔藓上，原本微垂的睫毛忽然颤了颤，像是在感知什么。林恩和艾莉娅都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看着橡木指尖那抹绿光顺着苔藓的根系，一点点渗入脚下的冻土，那过程慢得像春雪融化，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生命力。
不过两息的功夫，橡木周身就裹上了一层半透明的绿色光膜——薄得像初春刚融的冰面，边缘还泛着淡淡的荧光，却透着惊人的韧劲。
寒风刮过来，刚碰到光膜就像被无形的手拨开，顺着膜的弧度分流到两侧，连他额前的碎发都没动一下；几片被风卷来的雪花落在膜上，既没融化，也没弹开，就顺着光膜的弧度滑到地上，连一点水渍都没留下，仿佛那层膜根本不存在似的。
“这叫‘自然共生盾’。”橡木睁开眼，声音比刚才轻了些，额角渗出的细汗顺着脸颊滑落。
显然，催动魔力让他的伤口又开始疼了，“不是靠自己的魔力硬撑，是借周遭的自然之力。苔藓、冻土下的草根、甚至空气中残存的水汽，只要有‘生’的气息，就能借来筑盾。魔力消耗比普通护盾少一半，而且……”
他忽然抬手，对着光膜外侧的一块小石子虚点了一下。那石子本就被风吹得滚来滚去，此刻像是被无形的力牵引着，径直撞向光膜。
可就在接触的瞬间，石子竟没被弹开，反而像被光膜“吞”了进去。林恩和艾莉娅都惊得睁大了眼，下一秒，石子就从光膜内侧落了下来，轻轻掉在橡木的掌心，连一点磕碰的痕迹都没有。
“它能过滤无害的东西，只挡有威胁的攻击。”橡木捏了捏掌心的石子，语气里带着几分德鲁伊对自然的敬畏，“比如风雪、暗器，甚至低阶的魔力冲击，要么被分流，要么被吸收，伤不到里面的人。”
林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连胸口的痛感都似减轻了几分。
昨夜和马库斯对战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马库斯的黑色魔力波像潮水似的涌来，他召出的金属藤蔓被轻易撕碎，艾莉娅的银箭刚碰到魔力波就化为齑粉，橡木更是被马库斯一脚踩中胸口，当场咳出血来。
他们最吃亏的就是防御，若是能学会这“自然共生盾”，下次再遇到马库斯，至少能多几分自保之力，不用再像上次那样狼狈。
“我能试试吗？”林恩蹲下身，指尖刚要触到那株苔藓，却被橡木伸手拦住了。
“别急。”橡木摇了摇头，指尖的绿光又亮了些，“你有枯荣之力，这力量是生死循环的核心，比普通的自然魔力更刚猛，也更‘霸道’。直接催动的话，会伤到苔藓的根系，你看。”
他指了指苔藓的叶片，刚才林恩只是靠近，叶片就微微蜷缩起来，像是在害怕那股力量，“你得先学会‘放低姿态’。不是去‘操控’它，而是‘请求’它的帮助。自然不会服从命令，但会回应善意。”
林恩依言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丹田处的枯荣之力缓缓升起，顺着手臂流向指尖。
以往他催动这股力量时，无论是让金属藤蔓从冻土下钻出，还是唤醒冻僵的植物，都是带着“命令”的意味，力量刚劲直接，像一把锋利的刀。
可这次，他刻意放缓了力量的流速，让那股金褐色的力量像溪水漫过鹅卵石似的，轻柔地裹住指尖，再缓缓触向苔藓的叶片。
指尖刚碰到苔藓叶片的瞬间，林恩就愣了，不是以往枯荣之力催动植物时的“服从”，而是一丝极轻的颤动，像小兽在试探着碰人的手指，微弱却清晰。
他赶紧停下动作，没有急着催动力量，而是任由枯荣之力与苔藓的气息缠绕在一起，就像两个陌生人在黑暗里互相试探，慢慢靠近。片刻后，他试着将一丝枯荣之力注入苔藓的根系。
这次，苔藓没有蜷缩，反而缓缓舒展开叶片，连橡木之前留下的绿色微光都亮了几分，像是在回应他的善意。
“对，就是这样。”橡木的声音带着一丝欣慰，气息却更弱了，“现在，试着让那股力量顺着根系蔓延，连接到周围的自然气息……不用急，慢慢来。”
林恩照着做，将更多的枯荣之力注入苔藓根系。那股力量像有眼睛似的，顺着根系渗入冻土，很快就触到了其他植物的气息，有深埋在地下、裹着薄冰的草根，有冻在冰层里、仍保持着微弱生机的地衣，甚至还有几颗被风雪埋住、外壳坚硬的草籽。
这些微弱的“生”之气息，像无数条细流，顺着枯荣之力的轨迹，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渐渐绕在林恩的周身。
忽然，林恩感觉到一股暖意从四面八方涌来，连寒风的凛冽都似被隔绝在外。他睁开眼，看见自己周围也笼罩起一层光膜。
只不过这层光膜不是纯绿色的，而是泛着淡淡的金褐色，那是枯荣之力与自然魔力交融的颜色。光膜比橡木的薄些，却透着更坚韧的质感，寒风刮过时，光膜表面竟泛起细碎的涟漪，像湖面被风吹动似的，将寒风彻底挡在了外面，连一片雪花都落不进来。
“成了！”艾莉娅忍不住轻声欢呼，眼睛里亮闪闪的，像落了星星。可话音刚落，林恩周身的光膜就“嗡”的一声，瞬间黯淡了大半，连萦绕在周围的暖意都消散了不少。林恩也闷哼一声，指尖的枯荣之力骤然收回。
刚才他太急着扩大光膜的范围，没控制好力量，不小心让枯荣之力里的“死”之气息泄露了一丝。那丝气息刚触到冻土下的草根，草根就猛地瑟缩了一下，原本连接的“生”之气息瞬间断了，光膜自然也就弱了。
“别急，第一次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了。”橡木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林恩的肩膀，刚想再说些鼓励的话，却忽然咳嗽起来，身子晃了晃，连他周身的绿色光膜都跟着黯淡下去，边缘的荧光几乎要消失。
林恩赶紧扶住他，指尖触到橡木的胳膊时，才发现他的身体凉得像冰，额角的冷汗已经打湿了碎发。
刚才指导他的时候，橡木不仅要维持自己的自然共生盾，还刻意分出魔力引导他，显然是牵动了伤口，疼得快撑不住了。
“别硬撑了。”艾莉娅快步走过来，语气里带着几分嗔怪，手上的动作却格外轻柔。她打开油纸包，取出捣烂的草药。
那草药是她特意用暖身草的汁液调和的，带着一丝暖意，敷在伤口上能减轻疼痛。她小心翼翼地帮橡木解开腰间的布条，看到伤口时，眉头又皱紧了几分：原本结痂的伤口裂开了，深色的血渍还在往外渗。
她赶紧把草药敷上去，再用干净的布条仔细缠好，缠得不算紧，却足够固定草药，“先歇会儿，等你气息稳了，我们再练。”她说话时还不忘瞪了林恩一眼，眼神里带着“都怪你太急”的责怪，却也藏着对橡木的担忧。
林恩有些愧疚，默默从行囊里拿出一块干粮——那是用麦粉和干果压成的，虽硬得硌牙，却能补充体力。他递到橡木手里，声音放得很轻：“先吃点东西，补充点力气。”
橡木接过干粮，咬了一口，粗糙的口感让他皱了皱眉，却还是慢慢嚼着。他咽下嘴里的干粮，忽然看向艾莉娅，眼神里带着几分期待：“艾莉娅，你也试试。你的星辰魔力是寒性的，或许能和自然共生盾结合出不一样的效果。”
艾莉娅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眼里也泛起跃跃欲试的光。她蹲下身，指尖凝聚起一点淡银色的星辰魔力。
那魔力刚一出现，周围的温度就似降了几分，连空气中的水汽都似要凝结成冰。她学着林恩的样子，将星辰魔力轻轻覆在苔藓上，可刚一接触，苔藓的叶片就微微泛白，边缘甚至结了一层极薄的冰，显然是被星辰魔力的寒气冻到了，连原本的绿意都弱了几分。
“不对，星辰魔力太寒了，得中和一下。”橡木忍着伤口的疼，分出一丝绿色的自然魔力，轻轻裹住艾莉娅的星辰魔力，那绿色魔力像一层暖纱，将淡银色的星辰魔力裹在里面，渐渐中和了几分寒气，“你试着让星辰魔力的寒气放缓，别那么‘冷硬’，和我的自然魔力交融……就像温水融冰那样。”
艾莉娅依言调整，指尖的淡银色魔力渐渐柔和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凛冽的寒气。她让星辰魔力顺着绿色魔力的轨迹流动，两种魔力缠绕在一起，渐渐变成了淡青色的微光。
那微光里既带着自然魔力的生机，又藏着星辰魔力的清冷，透着一种奇异的和谐。
当这股淡青色微光注入苔藓时，苔藓不仅没有瑟缩，反而缓缓舒展开叶片，连冻土下的草根都似有若无地颤了颤，像是在呼应这股力量。
下一秒，艾莉娅周身就笼罩起一层淡青色的光膜，光膜的外侧还凝着细碎的冰花，像缀了一层薄薄的霜，在残存的夕阳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寒风刮过来，刚碰到光膜外侧的冰花，就瞬间冻成了更小的冰晶，簌簌落在地上，连一丝风都没透进来。
艾莉娅惊讶地抬起手，指尖刚碰到光膜，就感觉到一股凉意从指尖传来，却并不刺骨，反而很舒服。“这……居然能借星辰魔力的寒气，加固护盾？”她看着光膜外侧的冰花，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
“自然之力本就没有定数。”橡木笑了笑，脸色虽依旧苍白，眼里却透着欣慰，“德鲁伊的术法，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你的星辰魔力、林恩的枯荣之力，都能和共生盾结合，甚至……你们两人的魔力若是能配合，说不定能筑起更强大的盾。”
林恩和艾莉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期待。林恩深吸一口气，再次催动枯荣之力，这次他格外小心，控制着力量的流速，不让“死”之气息泄露。
金褐色的光膜重新笼罩在他周身，比刚才更稳定，泛着淡淡的光泽。艾莉娅也催动星辰魔力，淡青色的光膜随之展开，外侧的冰花更清晰了。当
两人的光膜慢慢靠近时，奇迹发生了。
金褐色的光膜和淡青色的光膜没有像预想中那样排斥，反而像水融水似的缠在了一起。
金褐色的纹路顺着淡青色光膜的边缘蔓延，淡青色的光又裹着金褐色的力，渐渐拧成了一层双色光膜。
这层光膜比两人单独的光膜厚了一倍，表面的金青纹路像活的似的流转，透着惊人的力量感。
寒风刮过来，连一丝涟漪都没激起，甚至连远处传来的冰原狼嚎声都被光膜隔绝了大半，耳旁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格外清晰。
“太好了！”林恩忍不住握紧了拳头，胸口的疼痛感似乎都减轻了几分，语气里满是振奋，“下次再遇到马库斯，我们至少能挡住他的魔力波了！不用再像上次那样，连防御都撑不住！”
橡木看着两人眼里的光，嘴角刚勾起来，又很快皱紧了眉，语气沉了些，像是在提醒，又像是在告诫：“但你们要记住，自然共生盾也有弱点。若是遇到能彻底摧毁自然气息的攻击，比如马库斯的黑色魔力，那魔力带着吞噬生命的属性，不管是苔藓、草根，还是其他的自然之力，碰到它都会被吞噬，到时候你们和自然的连接就会被切断，护盾也就会失效。”
他顿了顿，靠在身后的机械残骸上，缓了缓气息，又补充道：“而且，这护盾的强度，全看周围的自然气息。若是到了没有植物、没有生命的地方，比如马库斯可能改造的魔力掠夺器附近，那里连空气里都没多少‘生’的气息，护盾的效果会大打折扣，甚至可能根本筑不起来。所以，我们还是得尽快集结盟友，单靠防御，是赢不了马库斯的。他的实力至少是域主级，还有皇族军队支持，我们三个就算再强，也撑不住。”
林恩和艾莉娅都点了点头，眼里的兴奋渐渐褪去，多了几分清醒。他们都清楚橡木说的是实话。
昨夜和马库斯的对战，他们三个联手都落了下风，若不是橡木拼死掩护，他们根本逃不出来。之前艾莉娅提议联合精灵族和德鲁伊的残余势力，橡木也提到过腐骨山谷里有守序派的食人族，或许能争取到他们的帮助。
如今看来，结盟确实是眼下唯一的出路，光靠他们三个，根本挡不住马库斯的阴谋。
“歇得差不多了，我们继续赶路吧。”橡木扶着身后的机械残骸，慢慢站起身。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却比刚才精神了些，至少不用再靠林恩搀扶就能站稳。
他扶了扶腰侧的伤口，目光望向远方。
夕阳的金辉已经渐渐淡去，像被夜色一点点吞噬，前方的天际线处，隐约能看到一片灰黑色的瘴气，那瘴气透着诡异的气息，正是腐骨山谷的方向。
林恩走在最前，指尖偶尔还会泛起淡淡的金褐色微光，那是自然共生盾的雏形，虽然还不够稳定，却足以挡下零星的寒风和雪花。
他摸了摸怀里的父亲日记，日记本被体温焐得温热，封面的纹路已经有些磨损。他想起日记里记载的机械遗族防御技术。
那些靠金属和魔力结合的防御工事，若是能和自然共生盾结合，说不定能形成更完善的防御体系，下次再遇到马库斯，也能多几分胜算。
艾莉娅走在中间，左手不时帮林恩稳住光膜、她的星辰魔力带着一丝凉意，却能让光膜的稳定性更强。她的弓箭始终搭在弦上，箭尖对着前方的瘴气，眼神里满是警惕。腐骨山谷里不仅有守序派的食人族，还有各种被瘴气滋养的凶兽。那些凶兽的皮毛能抵御普通的攻击，牙齿和爪子上还带着剧毒，稍有不慎就会丧命，容不得半点大意。
橡木走在最后，目光扫过三人脚下的路，林恩用枯荣感应确认的方向没错，苔藓的根系始终朝着南方延伸，避开了隐藏在冻土下的雪坑和锋利的金属残骸。
那些雪坑表面覆盖着一层薄冰，看起来和普通的冻土没什么区别，一旦踩进去，就会被厚厚的积雪和冰层困住，根本爬不出来；而那些金属残骸的边缘锋利得像刀，稍不注意就会划破靴子，甚至伤到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