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灯光白得刺眼，霍沉舟戴着无菌手套的双手稳定得如同机械。手术刀在他指间划出精准的弧度，切开组织，避开神经，止血，缝合。每一个动作都完美得像是教科书范本。
“血压稳定，出血量控制在预期范围内。”助理医师报告着。
霍沉舟轻轻点头，目光未曾离开手术区域。在外人眼中，他是那个永远冷静、永远精准的霍医生，医学界的天才，霍氏医疗集团的继承人。
没有人知道，就在昨晚，他又一次从那个噩梦中惊醒——梦中，苏念辞在他怀中停止了呼吸，而他无论怎样施救，都无力回天。一次又一次，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霍医生，缝合完毕。”
霍沉舟这才抬起眼，微微颔首：“做得很好。通知家属，手术很成功。”
脱下手术服，冲了个澡，换上白大褂，霍沉舟回到办公室。窗外，城市的灯火已次第亮起，又是一个加班到深夜的日子。
手机屏幕上，苏念辞的自拍照对着他灿烂地笑着。那是上周日在家里阳台上拍的，她抱着一盆新买的风信子，阳光洒在她的发梢，晕出一圈柔和的光晕。
他的指尖轻轻抚过屏幕上她的笑脸，眼神不自觉地柔软下来。
已经六个月了。自从她重生回到他身边，已经过去了六个月。每一天，他都活在恐惧中，害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害怕醒来发现她还是离他而去。
“叮——”
一条新消息打断了他的思绪。
【霍先生，您定制的项链已经制作完成，随时可以取货。】
霍沉舟的嘴角微微上扬。那是他为念辞准备的周年纪念礼物——一条镶嵌着蓝宝石的项链，宝石内部刻着微缩的“h&S”，只有用放大镜才能看清。
他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二十七分。念辞应该还在公司加班，她最近接手了苏氏集团的科技子公司，忙得不可开交。
“霍医生，急诊科有个病人需要您看一下。”护士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
霍沉舟立刻起身，将私人手机锁进抽屉，又变回了那个专业冷静的霍医生。
***
苏氏科技大厦二十八层，苏念辞揉了揉酸胀的双眼，将最后一行代码保存。
“苏总，系统测试已经完成，运行稳定。”技术总监站在她身后，语气中带着敬佩，“您提出的那个算法优化，让数据处理速度提升了三倍。”
苏念辞微微一笑：“大家辛苦了，今晚就到这里吧，明天放半天假，下午再来上班。”
办公室里的员工们发出一阵小小的欢呼。
送走员工后，苏念辞独自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的夜景。这座城市对她而言既熟悉又陌生。重生已有半年，但那种不真实感仍时常萦绕心头。
她伸出手，轻轻按在冰冷的玻璃上。指尖传来的凉意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她还活着。她和沉舟都还活着。
想起霍沉舟，她的心头涌上一阵暖意。这半年来，他几乎把她宠上了天，事事以她为先，连他最为看重的医疗工作都要排在她之后。
但她也注意到他眼中时常闪过的忧虑。有时半夜醒来，会发现他正凝视着自己，眼神复杂得让她心惊。她知道，他也在害怕，害怕失去她。
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老公”二字。苏念辞笑着接起电话。
“忙完了吗？我来接你。”霍沉舟低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温柔得让她心头一颤。
“刚忙完，你到了吗？”
“在楼下。不急，你慢慢来。”
挂断电话，苏念辞快速收拾好东西，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着。镜中的女子面容精致，气色红润，与半年前那个憔悴不堪的她判若两人。
那是当然的，现在的她被爱包围，事业有成，家庭和睦。
电梯缓缓下降，苏念辞靠在镜面上，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医院的白墙，霍沉舟悲痛的脸，还有她自己逐渐冰冷的身体。
她猛地摇头，那些画面消失了。
“大概是太累了。”她喃喃自语。
走出大厦，霍沉舟的车已经等在门口。他站在车旁，手中拿着一小束淡紫色的桔梗花——她最喜欢的花。
“送给我的女王陛下。”他微笑着递上花束，在她脸颊落下一吻。
苏念辞接过花，嗅到淡雅的香气，心中的不安稍稍平息。
“今天手术顺利吗？”她系好安全带，问道。
“很顺利。”霍沉舟启动车子，“你呢？新系统测试成功了？”
苏念辞点点头，兴奋地讲述着今天的成果。霍沉舟专注地听着，时不时提出一些问题。他们之间总有说不完的话，无论是在医学、科技，还是生活琐事上，都能聊得津津有味。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苏念辞渐渐停下话语，只是静静地看着霍沉舟专注开车的侧脸。他的轮廓在路灯光线下明明暗暗，英俊得让她心跳加速。
“怎么了？”霍沉舟察觉到她的目光，轻声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能这样看着你，真好。”
霍沉舟的右手离开方向盘，紧紧握住她的手：“我也是。”
就在这时，车载电台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杂音。
“...信号干扰...”电台主持人断断续续的声音夹杂在噪音中，“...异常天文现象...全球多地报告观察到夜空出现不明频闪...”
霍沉舟皱眉关掉了电台。
“最近信号总是不好。”他解释道。
苏念辞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她转头看向车窗外，夜空中的月亮似乎比平时更加明亮，边缘泛着淡淡的红色。
“沉舟，你看月亮...”她轻声说。
霍沉舟抬头看了一眼，眉头微蹙：“是大气折射的原因。累了就闭眼休息一会儿，到家我叫你。”
苏念辞顺从地闭上眼睛，但心中的不安却挥之不去。
***
回到家，霍沉舟径直走向婴儿房。六个月大的霍念苏已经睡着了，小拳头放在脸颊旁边，呼吸平稳而轻柔。
霍沉舟轻轻抚摸着儿子柔软的发丝，眼中满是父爱。这个孩子对他而言是奇迹，是念辞留在世上的证明，更是他们爱情的延续。
“他今天会叫‘爸爸’了。”保姆轻声说道，脸上带着喜悦，“虽然可能只是无意识的发音，但确实很像。”
霍沉舟的心猛地一跳：“真的吗？”
“是的，下午玩耍的时候，他突然发出‘ba-ba’的声音。”
霍沉舟俯下身，在儿子额头上印下一吻。小家伙在睡梦中动了动，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在做着美梦。
回到卧室，苏念辞刚从浴室出来，身上穿着丝质睡裙，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霍沉舟很自然地接过毛巾，帮她擦干头发。
“念苏今天会叫‘爸爸’了。”他的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苏念辞转过身，眼中闪着光：“真的？这个小没良心的，我天天陪着他，他先学会叫爸爸。”
霍沉舟低笑：“他在梦里都在叫妈妈，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他的手指穿过她的湿发，动作轻柔。苏念辞舒服地闭上眼睛，享受这温馨的时刻。
“念辞，”霍沉舟突然低声说，“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好你和念苏。”
他的语气异常严肃，苏念辞不由得睁开眼：“怎么了？突然说这个。”
霍沉舟摇头：“不知道，只是...最近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苏念辞转过身，面对面看着他：“我也有类似的感觉。今天在电梯里，我突然看到一些画面...像是医院的场景，你在我身边，而我...”
她停住了，不想说出那个结局。
霍沉舟的眼神暗了暗，将她拥入怀中：“那只是噩梦，念辞。那些事情不会再发生了，我保证。”
他的怀抱温暖而安全，苏念辞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渐渐平静下来。
“对了，我有个礼物要送你。”霍沉舟突然想起什么，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苏念辞好奇地打开，里面是一条精致的蓝宝石项链，宝石在灯光下闪烁着深邃的光芒。
“这是...”
“周年礼物。”霍沉舟取出项链，为她戴上，“六个月纪念日快乐，我的念辞。”
苏念辞抚摸着胸前的宝石，眼中泛起泪光：“我都忘了...”
“我记得就好。”他轻吻她的额头，“以后的每一个月，每一年，我们都要一起庆祝。”
两人相拥而眠，夜色渐深。
***
凌晨三点，霍沉舟突然惊醒。
一种奇怪的感觉萦绕在心头，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发生了变化。他转头看向身边的苏念辞，她睡得正熟，呼吸平稳。
轻轻起身，霍沉舟准备去看看儿子。推开婴儿房的门，他惊讶地发现念苏已经醒了，正安静地玩着自己的手指。看到爸爸进来，小家伙咧开没牙的嘴笑了起来。
“怎么醒了，小家伙？”霍沉舟轻声说着，走上前准备抱起儿子。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婴儿床周围的空气似乎有些异样，像是夏天地面上的热浪，微微扭曲着光线。
霍沉舟眨了眨眼，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伸手想要抚摸儿子，却在触碰到念苏的前一刻，看到孩子的眼睛突然变成了纯白色，没有瞳孔，没有虹膜，只有一片纯净的白。
紧接着，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推开，霍沉舟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墙上。
“什么...”他震惊地看着儿子。
念苏的眼睛已经恢复正常，正无辜地看着他，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但霍沉舟清楚地知道，那不是幻觉。
他稳住呼吸，再次走近婴儿床，小心翼翼地抱起儿子。念苏在他怀中发出满足的咕噜声，小手抓住他的衣领。
“你到底是什么，小家伙？”霍沉舟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他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眼前闪过一些陌生的画面——另一个自己，穿着黑色的医生袍，站在一个充满未来感的实验室里，眼神冷冽如冰。
那个“霍沉舟”似乎能看到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时间到了。”那个“他”说。
霍沉舟猛地摇头，画面消失了。怀中的念苏不安地扭动着，仿佛也感受到了什么。
将儿子放回婴儿床，霍沉舟快步返回卧室。苏念辞还在熟睡，但她的眉头紧皱，额头上布满冷汗，显然也在做噩梦。
“念辞，”他轻轻推了推她，“醒醒。”
苏念辞猛地睁开眼，瞳孔放大，充满恐惧。
“沉舟？”她的声音颤抖，“我做了个噩梦...梦里有很多个你，很多个我...我们在不同的世界里，经历着不同的人生...”
霍沉舟的心沉了下去。他握紧她的手：“只是梦，念辞。”
但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不只是梦。
苏念辞突然注意到霍沉舟的脸色苍白：“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霍沉舟犹豫了一下，决定告诉她部分真相：“念苏...他有些奇怪。我刚才看到他眼睛变成了纯白色，还有一股力量把我推开。”
苏念辞立刻下床：“我们去看看他。”
两人再次来到婴儿房，念苏已经睡着了，平静得如同什么都未发生。苏念辞仔细检查儿子，一切正常。
“是不是太累了？”她担忧地看着霍沉舟，“你最近工作太拼命了。”
霍沉舟没有争辩，只是轻轻揽住她的肩：“也许吧。”
突然，整个房间轻微地震动起来，像是远处发生了爆炸。桌上的相框倒下，玻璃碎裂。霍沉舟第一时间护住苏念辞和婴儿床。
震动持续了大约十秒，然后停止了。
“地震？”苏念辞惊魂未定。
霍沉舟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外面的街道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异常。但当他抬头望向夜空时，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月亮变成了血红色，周围环绕着一圈诡异的白光。
“念辞，你看。”
苏念辞走到窗边，看到血月的瞬间，脸色煞白：“这...这是...”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起，是她五哥苏亦辰打来的。这么晚来电，显然有急事。
苏念辞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五哥急切的声音：“念辞，你看到了吗？天上的红月亮！我的画廊...画廊里的画全都变了！那些肖像画...它们活过来了！”
苏念辞与霍沉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五哥，你冷静点，慢慢说。”
“我没办法冷静！你们最好过来一趟，这太诡异了！有一幅画...画里的人长得和你一模一样，但她穿着古装，背景是...是霍氏老宅！”
霍沉舟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他拿出手机，发现霍氏老宅的管家在十分钟前发来了一条信息：
【霍先生，老宅的古董钟表全部在同一时刻开始倒转，需要您回来看看吗？】
苏念辞结束与五哥的通话，双手微微颤抖：“沉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霍沉舟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到婴儿床边，看着熟睡的儿子。在血红色的月光下，念苏的周身似乎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银光。
“时间...”霍沉舟缓缓说道，“好像出现了问题。”
苏念辞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扶住墙壁才勉强站稳。她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像是记忆的洪流冲破堤坝——她看到自己穿着不同的服装，生活在不同的时代，有时与霍沉舟相遇相爱，有时与他擦肩而过，有时甚至与他为敌。
而在所有的画面中，都有一个共同点——她都死于非命。
“啊！”她捂住头，痛苦地蹲下身。
霍沉舟立刻赶到她身边：“念辞！”
“我看到...看到很多个我们...”她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沉舟，我们是不是...是不是被困在某种循环里？”
霍沉舟抱紧她，目光却望向窗外那轮血月。他的脑海中，那个穿着黑色医生袍的“自己”再次出现，冷笑着看着他。
“时间到了。”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加清晰，仿佛就在耳边。
霍沉舟环视四周，房间里的空气开始微微扭曲，像是水面上的涟漪。他怀中的苏念辞呼吸急促，显然也感受到了异常。
“沉舟，”她抬起头，眼中充满恐惧，“我感觉...感觉我们不再是自己了...”
霍沉舟没有回答。因为他看到，在对面的镜子里，自己的倒影正对着他露出一个完全陌生的、冰冷的微笑。
那个倒影的嘴唇微动，无声地说出三个字。
霍沉舟读懂了那个口型——
“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