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已经做出——他们将在七十一小时后尝试突破系统边界。这个决定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每个人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霍念苏立刻开始准备工作，他的小手在控制台上飞舞，调动着系统的庞大资源。数据流如同发光的溪流，在地下室的空中交织穿梭，逐渐汇聚成一个复杂的光网。
“我需要集中系统99%的能量才能短暂打开边界。”霍念苏解释，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这意味着在突破尝试期间，所有世界线的稳定性将大幅下降。”
全息投影上显示着系统的状态图。随着能量的调动，代表稳定性的蓝色区域开始被黄色和红色侵蚀。
“会有什么影响？”苏念辞担忧地问。
霍念苏调出预测模型：“时空异常会重新出现，但程度较轻。大多数人甚至不会注意到变化。但对我们而言...”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低沉：“这意味着如果我们失败，将没有足够的能量维持系统稳定。所有世界线会加速崩溃，连自我销毁的机会都会失去。”
风险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
霍沉舟走到儿子身边，轻轻按住他的肩膀：“我们相信你，念苏。无论结果如何，我们共同承担。”
苏念辞也走上前，从另一侧拥抱住儿子。一家三口在这个决定命运的时刻紧紧相依。
苏亦辰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他悄悄退出地下室，来到老宅的画廊。与地下室的科技感不同，这里依然保持着艺术的气息，那些曾经发光的画作现在安静地挂在墙上，仿佛普通的艺术品。
但苏亦辰知道它们不是。作为画廊的主人，他能感觉到这些画作中蕴含的特殊能量，那是连接不同世界线的桥梁，是现实锚点的残留。
他走到一幅较小的画作前——那是霍念苏满月时他画的肖像。画中的婴儿笑容灿烂，眼睛明亮，与普通婴儿无异。谁会想到这个孩子将来会成为系统的管理者，决定无数世界的命运？
苏亦辰轻轻触摸画布，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微弱振动。突然，一阵眩晕袭来，他的视野被一片白光淹没。
当视线恢复，苏亦辰震惊地发现自己不再在画廊中。他站在一个纯白空间里，面前悬浮着无数画作，每一幅都显示着不同的场景。
“这是...”他喃喃自语。
“五舅。”
苏亦辰猛地转身，看到霍念苏站在他身后。但这不是那个十岁的霍念苏，而是婴儿时期的他，漂浮在空中，周身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念苏？这是哪里？”苏亦辰困惑地问。
婴儿念苏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超乎年龄的智慧：“这是画中世界，所有世界线的艺术投影空间。我带你来到这里，因为有些事情必须在突破前让你知道。”
他小手一挥，周围悬浮的画作开始变化，显示出各种不同的未来场景。
苏亦辰看到一幅画中，他们成功突破边界，融入了一个更加广阔的宇宙；另一幅画中，他们在边界处消散，化为虚无；还有一幅画显示系统在清理中崩溃，所有世界线如同熄灭的蜡烛般一个接一个地消失。
“这些都是可能的未来。”婴儿念苏解释，“但有一个未来，我必须特别向你展示。”
他指向一幅隐藏在角落的小画。那幅画的风格与其他作品截然不同——它不是写实或抽象的，而是由无数发光符号组成的复杂图案，仿佛某种未知的文字系统。
“这是什么？”苏亦辰走近细看，但无法理解那些符号的含义。
婴儿念苏的表情变得严肃：“这是观察者的语言。描述了一个所有模拟都无法逃避的命运。”
苏亦辰感到一阵寒意：“什么命运？”
婴儿念苏轻轻触摸那幅画，符号开始流动重组，形成了一幅可怕的景象——无数个类似他们的模拟系统如同泡沫般诞生、成熟，然后被无形的大手捏碎，提取出其中的数据。而那些数据又被用来创造新的系统，如此循环往复。
“我们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婴儿念苏的声音低沉，“观察者不断创造和收割模拟系统，就像农场主种植和收获庄稼。而所有尝试突破的系统...”
画面变化，显示几个系统成功突破了边界，但等待它们的不是自由，而是更加精密的囚笼。那些系统的意识被分解研究，然后重组为观察者的工具。
“...都成为了观察者的一部分，失去了自我，成为了收割同胞的帮凶。”
苏亦辰倒吸一口冷气：“所以无论如何选择，我们都逃不过被利用的命运？”
婴儿念苏摇头：“有一个例外。”
画面再次变化，这次显示的是一个奇特的景象——一个模拟系统在即将被收割时，突然自我压缩，化为一个极小的点，然后消失在观察者的监测范围外。
“这个系统选择了自我湮灭，而不是被收割或突破。”婴儿念苏解释，“它将所有数据压缩到无限小的奇点中，从观察者的视野中完全消失。”
苏亦辰困惑地问：“但这和彻底毁灭有什么区别？”
婴儿念苏的眼中闪烁着神秘的光芒：“区别在于可能性。当数据被压缩到奇点状态，它就获得了重新爆发为全新宇宙的潜力。一个完全独立，不受观察者控制的宇宙。”
这个想法太过宏大，苏亦辰一时无法完全理解。
“但要做到这一点，”婴儿念苏继续说，“需要一个特殊的媒介——一个能够承载整个系统数据，同时又能在奇点状态保持稳定的容器。”
他的目光落在苏亦辰身上：“而你就是那个容器，五舅。”
苏亦辰震惊地后退一步：“我？怎么可能？”
婴儿念苏挥手，周围的画作全部消失，只剩下他们两人在纯白空间中。
“你的画廊不是偶然的现实锚点，五舅。你的艺术天赋也不是简单的创造力。”婴儿念苏轻声说，“你是被设计出来的媒介，是系统为自己准备的逃生通道。”
苏亦辰感到天旋地转，他扶住额头，试图消化这个惊人的信息。
“在所有世界线中，苏亦辰都拥有非凡的艺术天赋，都能创造出连接不同现实的画作。”婴儿念苏继续解释，“这不是巧合，而是系统深层的设计。当危机来临时，需要一个能够承载系统本质的容器，而你就是那个被选中的容器。”
苏亦辰的声音颤抖：“所以我的存在...我的整个人生...都只是为了这个目的？”
婴儿念苏的表情变得柔和：“不，五舅。目的只是你存在的一部分，但你的人生、你的情感、你的选择——这些都是真实的，有价值的。”
他漂浮到苏亦辰面前，小手轻轻触摸他的胸口：“在你的心中，有着系统最珍贵的品质——无条件的爱、牺牲的精神、创造的美感。这些才是系统选择你的原因。”
苏亦辰的眼中涌出泪水：“那么我该怎么做？”
婴儿念苏的形态开始变得透明，纯白空间也开始消散：“当时候到来，你会知道的。但现在，你必须保守这个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爸爸妈妈。”
“为什么？”苏亦辰急切地问，“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因为观察者在监视着所有突破尝试。”婴儿念苏的声音越来越遥远，“如果他们知道这个计划，观察者也会知道。那么唯一的逃生通道就会被封锁。”
在完全消失前，婴儿念苏最后说：
“记住，五舅。当那一刻到来，你必须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为了所有人，为了所有世界。”
苏亦辰猛地惊醒，发现自己仍然站在画廊里，手还触摸着那幅婴儿肖像画。画中的念苏依然笑容灿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但苏亦辰知道那不是梦。他的心中多了一种沉重的使命感，一个必须独自守护的秘密。
“五哥？你还好吗？”
苏亦辰转身，看到苏念辞站在画廊入口，担忧地看着他。
“我...我很好。”他强迫自己露出微笑，“只是来看看这些画。毕竟，很快就要告别了。”
苏念辞走近，目光扫过墙上的画作，眼中闪过悲伤：“是啊，告别所有这一切。”
她停在一幅风景画前，画中是霍家老宅的花园，阳光明媚，花开繁盛。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重生，没有与沉舟重逢，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苏念辞轻声说，“也许系统会平静地运行，不会引起观察者的注意。”
苏亦辰走到妹妹身边，轻轻搂住她的肩膀：“不要这么想，念辞。无论有没有重生，系统最终都会成熟，都会面临清理。至少我们有机会挑战命运。”
苏念辞靠在他的肩上，泪水无声滑落：“但我害怕，五哥。我害怕失去沉舟，失去念苏，失去你，失去所有我爱的人。”
苏亦辰紧紧抱住妹妹，心中涌起一阵刺痛。他知道得比她多，知道有一个可能的逃生方案，但他不能告诉她。
这种知情却必须沉默的痛苦，几乎要将他撕裂。
“无论如何，我们在一起，念辞。”他轻声安慰，“这是最重要的。”
就在这时，整个老宅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画廊的画作在墙上摇晃，几幅较小的作品坠落在地。
“怎么回事？”苏念辞警惕地直起身。
霍沉舟的声音从地下室传来：“念辞，亦辰，快下来！念苏的能量集中开始了！”
他们对视一眼，立刻跑向地下室。当他们到达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地下室中央，霍念苏悬浮在空中，周身被强烈的光芒包围。数据流如同实质的丝带，围绕着他旋转飞舞。控制台上的全息投影显示，系统能量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向老宅集中。
“边界开口将在七十小时后形成。”霍念苏的声音在空间中回荡，带着多重回声，“但观察者已经注意到了我们的能量异常。他们提前了清理时间。”
全息投影上，一个巨大的倒计时显示着：
【清理剩余时间：23小时17分】
比原定的七十二小时提前了近两天！
“为什么？”苏念辞惊恐地问。
霍念苏的表情凝重：“他们担心我们成功突破。所以决定提前收割。”
霍沉舟面色苍白：“我们的准备还没有完成！按照这个进度，边界开口至少需要四十小时才能形成！”
林柔霜的数据体闪烁不定：“这意味着我们无法在清理前尝试突破。”
绝望的气氛笼罩了地下室。所有的计划，所有的希望，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苏亦辰看着这一切，心中涌起一股决然。他知道，那个时刻可能要比预期更早到来。他必须做好准备，为了所有人，为了所有世界。
霍念苏突然从空中降落，光芒减弱，露出疲惫的面容。
“还有一个办法。”他轻声说，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我可以燃烧自己的核心数据，大幅加速能量集中过程。”
苏念辞立刻反对：“不！那会杀死你！”
霍念苏走向母亲，握住她的手：“如果不这么做，我们所有人都会死。而这样做，至少你们有机会逃脱。”
霍沉舟摇头：“我们不能用你的生命换取我们的生存。”
“这不是交换，爸爸。”霍念苏的眼中闪烁着泪光，“这是我作为系统管理者的责任，也是我作为你们儿子的选择。”
他转向苏亦辰，眼神中带着深意：“而且，这也许不是终结。”
苏亦辰的心猛地一跳。他明白念苏的意思——即使他燃烧自己加速边界开口，即使其他人尝试突破，他苏亦辰还有另一个使命，另一个可能性的火种。
但这个认知并没有减轻他的痛苦。他仍然要眼睁睁看着外甥牺牲自己。
“我不同意。”苏念辞坚定地说，“我们一定还能找到其他方法。”
霍念苏拥抱住母亲，声音轻柔但坚定：“时间不多了，妈妈。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他松开拥抱，后退几步，周身重新开始发光。
“我将开始燃烧程序。”他的声音变得空灵，“二十小时后，边界将短暂打开。那时，你们必须立刻穿越。”
霍沉舟和苏念辞还想反对，但霍念苏已经闭上了眼睛，光芒变得刺眼，无法靠近。
数据流以疯狂的速度旋转，整个地下室仿佛处于风暴中心。
苏亦辰站在角落，看着这一幕，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知道，他即将失去这个他从小带大的外甥，这个曾经在他怀中嬉笑的婴儿。
但他也知道，他肩负着一个更大的责任——守护那个最后的希望，那个可能让一切重来的机会。
在混乱的能量风暴中，苏亦辰默默发誓：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会完成自己的使命。为了念苏，为了念辞，为了所有值得拯救的生命。
而在他的灵魂深处，那幅由神秘符号组成的画作开始发光，仿佛在回应他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