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行宫深处,山河阙内云雾缭绕,人皇裴清衍端踞于龙椅之上,玄袍如夜,金线隐约游走如龙。
他身侧玉案上,一幅山河图徐徐展开,流光浮动间,竟映出人间朝堂之景。
百官肃立,殿宇巍峨。
“朕已择定储君,过两日将在六界见证之下宣诏。”
话音似玉石相击,清晰冷冽。
殿下群臣顿时哗然,如潮水般涌动不安。
三大派系之臣面面相觑,神色惊疑。
储位之争尚未分明,陛下竟骤然定鼎?
他们尚未布局周全,这一招如天外飞来,打得人措手不及。
“不知……陛下所立,是哪一位王爷?”
一位老臣颤声探问,话音未落,裴清衍目光如刃掠去:
“朕立储君,何须尔等过问?这万里江山是朕的江山。尔等只管效忠,不必多言。”
一语定乾坤,满殿寂然。
他信手合起山河图,流光一敛,图卷轻飘飘落向一旁静立的国师。
凌鹤卿一袭月白竹纹长袍,清雅如谪仙,仿佛不属这纷扰朝堂。
他执图躬身,声如清风拂玉:
“陛下,臣请往镇灵关,代掌南域王主帅之职,望陛下恩准。”
裴清衍蓦地笑出声来,似是听到了什么荒唐之事:
“砚修,你是醉糊涂了不成?说什么浑话?你若去镇灵关,这国师之位……又当如何?”
“臣愿身兼两职,文武相济,未必不能兼顾周全。”
凌鹤卿神色从容,仿佛只是谈及一件寻常琐事,这般气度风华,俨然如玉山巍然,堪为国之柱石。
裴清衍以手扶额,长叹一声:“你若真去了镇灵关,南域王又当如何自处?莫非真要他卸甲归隐?”
“臣确有此意。”
凌鹤卿眸中掠过一丝清浅笑意,宛若春风融冻水、月照寒潭,清雅中藏着一缕难以捉摸的深意。
“砚修啊砚修。”
裴清衍连连摇头,语带沉痛。
“你如今竟连兵权也要一并揽入掌中?这般步步为营,岂是国师应有之风?”
“此事,不必再议。”
人皇语气骤沉,如金石断玉,霎时截断了所有未尽之语。
恰在此时,一对风采卓然的少年并肩步入山河阙。
二人皆眉目如画、俊朗出尘,容貌如同镜中双影,气质却迥然相异。
一人如雪岭孤松,白衣胜雪,剑气凝霜;
一人如春江映柳,青衫温润,书卷生香。
腰间令牌莹莹生辉,昭示着二人身份:天剑阁首席裴临渊,与文渊阁首席裴衿墨。
双生
“参见皇叔。”
二人齐声行礼,声如双玉相叩,一清冷一温朗,恰似冰磬与暖玉同鸣,在这云雾缭绕的宫阙之中荡开淡淡回音。
山河阙内,长明灯映照如昼,流光倾泻在那张至尊龙椅之上,勾勒出人皇裴清衍深邃如渊的眉目与不怒自威的仪容。
“观澜,非白,都坐罢。”
裴清衍的声音沉稳如钟,带着久御天下的威仪,回荡在寂静大殿之中。
“不知皇叔召我二人前来,有何圣谕?”
裴临渊敛衽开口,声如寒玉相击,清冷中透着恭谨。
“朕召你们来,是为告知——储君之位,朕已择定。”
语声落下的刹那,两位小王爷俱是一震,倏然抬眸望向御座之上。见侍立一旁的国师凌鹤卿神色淡泊如水,二人心头不由一沉。
莫非……皇叔所选,并非他们兄弟之中任何一人?
难道真是这位……以色侍君的国师?
他们可还记得南域王所言:凌鹤卿,不过是皇叔的笼中雀。
一念及此,胸中如堵巨石——竟要败于此等手段之下?
果然权势之争,从不干净。
“敢问皇叔,所选……究竟是何人?”
裴衿墨语气仍旧温润,却隐见波澜。
他一袭天青云纹广袖袍,墨发以一根青玉竹节簪松松绾就,余发如瀑垂落肩后。
若真是凌鹤卿,他们绝不认此储君,更不会俯首称臣。
“尔等很快便会知晓。”
裴清衍指尖轻叩御案,声如金玉铮鸣。
“今日告知,是要尔等约束门下,勿动妄念。朕之决断——”
他目光如渊临岳峙,缓缓扫过殿下二人:
“还容不得他人质疑。”
“小皇叔,切莫为美色所惑,行此……昏聩之举。”
裴临渊听他此言,心中已然雪亮——储君之位,终究与他无缘。
“观澜,你此言……是欲反不成?”
裴清衍目光如冰刃骤临,森冷威压顷刻笼罩殿宇,压得人呼吸凝滞、脊背生寒。
“侄儿……不敢。”
裴临渊一字一顿,声如金石相振,身形却依旧挺得笔直,宛若一杆宁折不弯的凛冽银枪。
他身着一袭雪色窄袖长衫,衣袂翩跹若流云舒卷,又似鹤羽凌风。
墨玉般的长发仅以一枚素玉簪半束,几缕青丝随风轻扬,拂过他清冷如凝霜雪的侧颜,宛若寒山孤松,寂然中自有凌云之气。
“但求今夜,皇叔明示——究竟是何等人物,能比我兄弟二人……更配坐这九五至尊之位!”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一旁裴衿墨亦抬眸直视御座,温润如玉的嗓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意。
“既然迟早需面对,不如皇叔此刻便让我等死心。”
袖中五指早已紧攥入掌,他却仍维持着仪态风姿。
若真是国师凌鹤卿继位……裴族今后岂有活路?
那人手段狠厉、心机深沉,绝容不得裴氏这等庞然巨族卧于榻侧!
“好,既然你们执意要问,朕便告知于你们。”
裴清衍声音沉缓,一字一句如钟磬鸣响,回荡于寂静大殿:
“朕所选定的储君,是阮轻舞。”
“???”
答案揭晓的刹那,裴家两位小王爷同时怔在原地。
他们设想过无数可能——南域王阮扶风、国师凌鹤卿,或是他们二人之一。
却万万不曾料到,最终的名字,竟会是那个如皎月清华的女子。
“皇叔……是要立轻舞为女帝?”
裴衿墨原本凛然的语气倏然柔和下来,宛若春风化雪。
若是她……那般惊世之姿、玲珑心魄,区区凡界帝位,又如何配不上?
“若是轻舞继位,我兄弟二人,必誓死效忠,绝无二心。”
裴临渊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他们彼此心照不宣:旁人或许难以令他们俯首,但阮轻舞——却是他们心间那道可望不可即的白月光。
“只怕……国师大人心中不服……”
裴衿墨轻声一句,却让一旁静立的凌鹤卿眼角微跳。
“我岂会不愿?”
凌鹤卿蓦地开口,声如玉振,却透出一丝难得一见的凛冽:
“我对小月亮之心,日月可昭,天地共鉴。若有人敢阻她帝路——”
他语气依旧温雅,眸光却如寒刃乍现:
“休怪我……不留情面。”
“至于南域王……更不必说,他本就是出了名的护月如命。”
裴衿墨轻笑。
眼见国师竟亦是阮轻舞的拥护者,朝中三方势力之首,竟在此刻达成微妙一致。
若轻舞真成女帝,广纳后宫……
那他与兄长,是否也能有机会常伴她左右?
思及此处,他眸间不由漾开几分明亮的神采,如春水映霞,泛起浅浅涟漪。
“怎么朕觉得……你们待她,倒比待朕更忠心耿耿?”
人皇裴清衍最早的时候,还担心他们会对阮轻舞不利,如今看来,这几个分明是“心怀不轨”。
三人缄默不语。
有些事,陛下自己心里清楚便好,何必说穿自讨没趣?
“此事……朕还未同她提起。或许比起做女帝,她更愿成为朕的帝后……”
裴清衍越说声音越轻,连自己都觉出几分心虚。
“呵。”
凌鹤卿只轻笑一声,虽未多言,那缕若有若无的嘲意却如细针般刺入空气。
陛下这是做什么青天白梦?
想让天上明月独照他帝宫穹顶?
这究竟是饮了多少杯,才能醉至如此境地?
“小皇叔岂可有这般念头?您与国师既已相伴,便该长相厮守,岂能心念他人?明月……自有我等守护。”
裴临渊话音未落,裴清衍袖风一扫,已将他直接拂出了山河阙。
“小皇叔,莫要……为老不尊。”
裴衿墨紧随其后,也化作一道流光被“请”出殿外。
“两个混账东西!”
“陛下,臣这一世清名……可都毁在您一言一语之中了。”
凌鹤卿俊颜微沉,语气幽凉:
“小月亮前日还问臣……您是否曾碰过臣。”
他敛袖一礼,神情疏离,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臣实不敢再与陛下同处一室,以免污名更甚……告辞。”
“在那小凤凰眼中,朕就如此……饥不择食?”
裴清衍只觉眼前一黑,气血翻涌。
他分明只曾碰过她一人……那时她还笑他青涩。
当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小混蛋!
裴清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