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我真不该来。”
夕昼轻抚前额,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深深烙过一道,灼热而清晰——那是独属于阮轻舞的月光,皎洁、温柔,却挥之不去。
他第一次见她,是在冥界轮回谷的落月祭上。她纤指轻拂鸣泉箜篌,音如清泉涤荡忘川,一身彼岸花红裙立于幽暗之水畔,如月照深谷,净化万千魂怨。
第二次,是在天剑战区血月凌空的苍穹之下。她执剑迎风,银发如雪,衣袂翻飞,一剑斩落,万剑归宗,连天幕都被劈开一线清明。
第三次,相见于云上学宫,金鳞榜上她之名冠绝群英,在这莲湖玉台中央,她粉裙蹁跹,月下起舞,惊鸿照影,飘逸得不似凡尘客。
每一次,他都只是远远立于局外,是一个清醒的旁观者。可他的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为她停留,一次又一次。
夕昼忽然有些心慌。
一种莫名而细微的悸动无声蔓延,他竟觉得……不该再看她。
“剑出如游龙,踏飒似流星。”
人皇裴清衍倚在云端长桥的玉栏之上,目光穿过缥缈的云霭,落向莲台中央那道绝世独立的身影。
“小凤凰真拼啊!剑神亲自下场献舞,这完全就是降维打击,她图什么?”
“陛下。”始终静立一旁的暗影朔风低声提醒,他如一道沉默的影子,几乎融于夜色,“若再停留,六界之主的琼楼之会,怕是要迟了。”
“朕岂是那种沉溺美色、误了正事之人?”
裴清衍当即敛容正色,语气凛然。
“陛下所言极是。”
朔风垂首应声,面色肃然——如果陛下说这话时没有一步三回头、目光始终黏在台下那抹皎皎身影上的话,他或许就信了。
也不知是谁,每夜非要将那盏属于南域明月的命灯置于床头案边,方能安寝。
若叫南域王知晓他家陛下这般行径,只怕立时就要冲进帝宫,将他家轻轻的命灯夺回去了。
他又怎会想到,这位人皇陛下非但不是断袖,还早已对他家轻轻情根深种。
“走吧。”
裴清衍终是收回最后一眼,拂袖转身,迈向云端那座辉光流转的琼楼玉宇。
六界之主今夜齐聚于此,共商要事。他裴清衍,向来守时。
此时,琼楼玉宇的观月台上,一树玉兰正开得纷繁如雪。
谢云止一袭素白长袍静坐于茶案前,银发如霜,宛若月下谪仙,指间执着一盏白梅浮香的清茶。
神侍莲见垂首侍立一侧,他素手斟茶,不敢打扰。
水声轻响,烟云袅袅,朦胧了谢云止眼底的清寒。
他的目光越过雕栏,落向下方莲湖玉台。
台上封印已解,神器之灵已然判定,阮轻舞赢得了最多的倾心与认可。
就在这一瞬——
说时迟,那时快。
阮轻舞身影如风掠过,银发飞扬,封印刚开、众人尚未看清奖品之际,她已纤指轻拂,灵光微闪,将那琉璃瓶瞬息纳入袖中空间。
若真叫人看清了……那还了得?
如愿取得不朽泉,阮轻舞唇边漾开一抹清浅却璀璨的笑意。灯影摇曳,映得她容颜如月华流转,只一笑,便倾了满城目光。
“走了,回家。”
她足尖轻点,翩然落回小舟,身影轻灵如羽,银发如瀑。
舟影渐远,融入夜色莲湖,然而那惊世剑舞的一幕,却如墨入清池,在所有观者心间染就一道难以抹去的惊艳。
莲湖花舟之上,玉无瑕与洛樱霜仍怔怔而立。方才那彻天彻地的仙乐合奏、阮轻舞惊若翩鸿的剑舞,早已震撼全场,也让她们原本跃跃欲试的心——彻底凉了下来。
有明月在前,萤火又何以争辉?
“总觉得那奖品……本该属于我的……”
洛樱霜低声喃喃,眼中难掩失落。她身为狐族小公主,却未能继承妖王父亲的九尾天资,仅得三尾的她,注定要比旁人付出百倍努力。
唯有舞蹈,是她引以为傲的天赋……
此番她特请来听弦殿琴艺最精的玉无瑕相助,本想借此一鸣惊人。
却未料,阮轻舞抢先一步,惊鸿照影,占尽风流。
“我们……还上去吗?”
洛樱霜轻声问道,话音里透出几分犹豫。
“你我登台自然不至丢人,”玉无瑕苦笑摇头,“可若要奏出方才那般天音……我自问不能。”
她本得知谢云止会在琼楼观月,原想借此机会抚琴一曲,引他垂眸。而今阮轻舞一剑惊世,倒将她所有计划尽数打乱。
“那便算了。”
洛樱霜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愿落得个“东施效颦”、不及南域明月之名。
阮轻舞回到月下竹苑时,腕间那尾莹白的小蛇早已心跳如擂。
整整一晚她都未放他离开,就连翩然舞剑之时,也将他轻轻绕在腕间,如一道冰凉的银环。
从未与她有过如此长久肌肤之亲的白云川,见她步入屋内,慌忙出声:“轻轻,你既已要安歇……我、我便不打扰了……”
“今夜,小白陪我睡。”
她话音轻柔,却不容拒绝。
凌鹤卿与星泪已经进了空间,阮扶风也回了寝卧,唯留白云川僵在原地,如坠岩浆。
“轻轻,我毕竟是男子……这于礼不合……”
他声音微颤,几乎语无伦次。
她可知这话于他而言,是何等甜蜜的酷刑?
他多年深藏的情意在此刻灼灼燃烧,几乎要冲破所有克制。
就在他言语之际,阮轻舞已褪去外衫与绣鞋,轻盈倚上床榻。
月光透过纱帘,勾勒出她纤柔的轮廓。
“乖,别乱动哦。”
阮轻舞轻语如诱,神识却如暖流般悄然探向他灵海。
“若你挣扎……说不定会弄伤我的。”
白云川顿时一动不敢动,只觉她的气息如云如雾将他层层包裹。
“轻轻……你的神识靠得太近了……”
他呼吸微乱,声线低哑。
“我……我喘不过气了……”
直至阮轻舞的神识温柔融进他神魂深处的那一瞬。
“轰——”
他只觉得某种坚守轰然坍塌。
雪白光华流转间,他的拟态再难以维持,周身流转起莹莹光华,倏忽间化作人形。
整个人似真似幻,宛若从梦境深处走出的神明,叫人见之心颤神摇,却又不敢轻易靠近。
白云川
他不自觉地缠绕而上,将她轻轻环锁入怀。
“小白,你缠得太紧了……”
阮轻舞轻哼一声,音色软糯。
“……对不起。”
白云川伏在她肩头低声喘息,银灰长发如云如雾缭绕,与她银白长发交织。
“我控制不住……”
眸似深海含星,他的动作虔诚而克制,如同拥抱一场易碎的幻梦,臂间尽是温柔,却不敢再有半分逾越。
“小白原来生得这般动人呢。”
阮轻舞看到了白云川的样子,真是完全按照她的审美化的人形。
“轻轻……”
白云川低哑的嗓音里浸着难耐的煎熬,似委屈又似乞求,眸中氤氲着朦胧水雾,一眨不眨地凝望着她。
“我难受极了。”
他轻轻拉住她的衣袖,指尖微颤,声音愈发低软:
“救救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