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份合同。
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周楚面前，像一座小山。
十份是购房合同，三十份是车位使用权转让合同。
“周先生，这是所有的合同，您过目一下。”
雅雅的声音依旧带着颤音，她将一支万宝龙的签字笔，恭敬地递到了周楚面前。
周围的售楼小姐们全都围了上来，一个个屏息凝神，像是要见证什么历史性的时刻。
周楚没有去看合同的细则。
他相信炎兴科技法务部的专业性。
他只是拿起了笔，拔开笔帽。
然后，开始签字。
他的动作不快不慢，手臂稳定有力。
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一阵阵轻微而悦耳的沙沙声。
“周楚”。
两个字，龙飞凤舞，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
一份。
两份。
十份。
他签完一份，雅雅就立刻小心翼翼地收走一份，交给身后的同事进行下一步流程。
整个洽谈区安静得落针可闻。
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还有众人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徐秀丽终于挤到了人群的外围。
她踮起脚尖，从人与人之间的缝隙中，看到了那个被簇拥在中心的年轻人的背影。
穿着一身普通的休闲装，身形挺拔。
她心中更加好奇了。
看背影，似乎还很年轻。
她又往前凑了凑，终于，她看到了那个年轻人的侧脸。
棱角分明，眼神平静。
正在低头专注地签着字。
那一瞬间，徐秀丽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怎么会是他？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地眨了眨。
那张脸，她再熟悉不过了。
虽然比上次见成熟了许多，气质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那张脸的轮廓，绝对不会错。
就是那个被她和女儿儿子看不起，被她们认为一辈子都不会有出息的穷小子！
周楚！
那个大客户，那个一口气买下十套房、三十个车位的神秘富豪，竟然是周楚！
这个认知像是一道惊雷，在徐秀丽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她感觉天旋地转，几乎站立不稳。
旁边沙发上，那个正悠闲地吃着水果的女人，不就是他那个土里土气的妈刘婉茹吗？
那个一脸自豪看着儿子的中年男人，不就是他那个窝囊的爹周陈青吗？
一切都对上了。
怎么可能？
这绝不可能！
他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他不是应该在为房子首付发愁，或者在哪个小公司里为了几千块的工资累死累活吗？
巨大的震惊与荒谬感，像潮水一样将徐秀丽彻底吞没。
她看着那个被所有人当成神一样供着的年轻人，看着他云淡风轻地在一份又一份价值百万的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那个场景，刺得她眼睛生疼。
一股无法言喻的嫉妒，从心底滋生出来，瞬间蔓延了全身。
她张着嘴，呼吸急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终于，在周楚签下最后一份车位合同，放下笔的那一刻。
徐秀丽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惊涛骇浪，失声尖叫了出来。
“周楚？！”
那一声惊呼，撕裂了洽谈区内的空气。
周围人看向出声的人。
那是一种极度扭曲，混杂着不敢置信的声音。
周楚签下最后一笔的手微微一顿。
他抬起头，平静的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声音的来源处。
是徐秀丽。
她正拨开最后两个挡在她身前的售楼小姐，踉踉跄跄地冲了出来。
她的头发有些散乱，妆容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花。
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周楚，布满了血丝，里面燃烧着嫉妒的火焰。
“周楚！真的是你！”
她又喊了一声，声音更加尖利，确认了刚才那声失控的尖叫并非幻觉。
售楼小姐们面面相觑，脸上原本的崇拜，此刻被茫然所取代。
这个突然冲出来的中年女人是谁？
她怎么敢用这种质问的语气和周先生说话？
雅雅下意识地往前站了一步，试图挡在周楚身前，脸上带着职业性的警惕。
“这位女士，请您冷静一点。”
“我们正在接待客户。”
徐秀丽却完全无视了她，她的世界里，此刻只剩下那个坐在沙发上，神情淡漠的年轻人。
那个她曾经用鼻孔看人，断定一辈子没出息的穷小子。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洽谈桌前，双手“啪”的一声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死死地瞪着周楚。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像是破旧的风箱。
“好啊你个周楚！”
“你不是说你没钱吗？”
“你不是说你连个首付都凑不齐吗？”
“上次冬冬管你要二十万，你说你没有！你今天就在这里买十套房？”
“你骗我们！你连茜茜都骗！”
徐秀丽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唾沫星子横飞，带着一股歇斯底里的疯狂。
她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那种被欺骗、被愚弄、被一个自己看不起的人狠狠踩在脚下的感觉，让她所有的理智都燃烧殆尽。
周围的议论声开始响起。
人们的目光在周楚和徐秀丽之间来回移动，充满了探究与八卦。
“这是什么情况？亲戚？”
“听着像丈母娘在质问女婿啊。”
“买十套房，连二十万都不给小舅子？这也太……”
刘婉茹和周陈青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们看着状若疯魔的徐秀丽，又看了看儿子平静的脸，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知道徐秀丽是陈茜的母亲。
可她怎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说出这样一番话？
周楚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甚至没有站起来。
他只是将手中的万宝龙签字笔，轻轻地放在了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这个声音不大，却让嘈杂的现场瞬间安静了少许。
周楚抬起眼皮，目光冷淡地看着徐秀丽。
“我有没有钱，是我的事。”
“我买多少套房，是我的自由。”
他的声音冰冷。
“我没有义务，给你儿子买房。”
一句话。
仅仅一句话。
徐秀丽准备好的一肚子质问和怒骂，瞬间被堵在了喉咙里。
她愣住了。
她预想过周楚的反应。
他可能会慌张，可能会解释，可能会因为谎言被戳穿而感到羞愧。
可她唯独没有想到，他会是这样一副理所当然，甚至带着轻蔑的态度。
这还是那个在她面前唯唯诺诺，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周楚吗？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