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开,侯亮平那张带着些许疲惫却依旧精神的脸就出现在眼前。
他身边站着钟小艾,穿着一身得体的浅色连衣裙,气质温婉。
“老师。”
侯亮平笑着喊了一声。
“快进来,快进来。”
高育良热情地侧过身,让他们进屋。
“你们俩,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他的目光落在侯亮平手里提着的两个大礼品袋上。
祁同伟从沙发上站起身,迎了过去。
他自然地从侯亮平手中接过了那两个分量不轻的袋子。
“你还真不空手来啊。”
祁同伟掂了掂,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侯亮平愣了一下,随即笑道。
“那哪儿行,看老师和师母,怎么能空手。”
祁同伟没再多说,转身将礼品袋放在了玄关的柜子上,动作熟练得仿佛已经做过很多次。
“小艾,快过来坐。”
吴慧芬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擦了擦手,满脸笑容地拉住钟小艾。
“好久不见,你可是越来越漂亮了。”
“师母您才是一点没变。”
钟小艾也笑着回应。
“你们男人聊你们的,小艾,你跟我来卧室,我们说说话。”
吴慧芬不由分说,亲热地拉着钟小艾走向了卧室。
客厅里,只剩下了高育良和他的两个得意门生。
“都坐,坐啊,别站着。”
高育良指了指沙发,自己率先坐到了主位上。
祁同伟和侯亮平一左一右,在他身边坐下。
茶几上已经泡好了一壶茶,热气袅袅。
侯亮平坐下后,眼睛却没有看茶,而是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客厅的陈设。
他的目光从墙上的字画,到博古架上的摆件,再到角落里的那盆君子兰,一一扫过。
那眼神不像是在欣赏,更像是在勘察。
祁同伟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余光却始终落在侯亮平的身上。
这猴子,不对劲。
“看什么呢,亮平?”
高育良显然没有察觉到异样,他心情极好,笑着调侃道。
“你这性子,到哪儿都坐不住。”
“是不是觉得我这儿的装修太老气了,比不上你京城的豪宅?”
侯亮平立刻收回目光,嘿嘿一笑。
“哪儿能啊,老师您这叫雅致,有书卷气。”
“我就是随便看看,随便看看。”
高育良哈哈大笑起来,显然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他转向祁同伟。
“同伟,去我书房,把我书桌上那个红木盒子里的大红袍拿出来。”
“那是上次沙书记过来,特意送给我的。”
“今天你们来了,正好尝尝。”
祁同伟放下茶杯,应了一声。
“好。”
高育良看着他的背影,又补了一句。
“你们政法口的工作千头万绪,压力大,平时也要注意身体,多喝点好茶,养养神。”
这话听起来是对两个学生共同的叮嘱。
祁同伟的脚步顿也未顿,径直走向书房。
很快,他拿着一个古色古香的红木盒子走了出来,熟练地撬开茶饼,重新冲泡。
一股浓郁的岩韵茶香瞬间在客厅里弥漫开来。
高育良满意地深吸了一口气。
他给侯亮平续上茶水。
“亮平,来汉东也有一阵子了,工作还习惯吗?”
侯亮平双手接过茶杯,点了点头。
“挺好的,老师。”
“尤其这次京海的联合行动,多亏了师兄坐镇指挥。”
他看向祁同伟,脸上带着标准的感激笑容。
“要不是师兄雷厉风行,打破常规,案子也不会这么快就有突破。”
高育良欣慰地笑了。
“你们师兄弟能这样互相配合,我就放心了。”
然而,侯亮平话锋一转。
“不过……”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师兄的魄力我是真佩服。”
“就是有时候,我这边有点难办。”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苦恼。
“师兄的一些指令,从办案效率上看,绝对是捷径。”
“但我们反贪局这边,凡事都要讲程序,讲证据链。”
“有时候为了配合行动,打乱了我们原有的侦查部署。”
“后续要补的手续太多,一不小心,就容易被人抓住程序问题不放。”
祁同伟端着茶杯,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高育良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这确实是个问题,同伟,你也要注意。”
侯亮平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我这边呢,但凡有一点不合规矩的地方,马上就有人跳出来质疑。”
“说我急功近利,说我不懂规矩。”
他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服的优越感。
“可能也是我这一路走得太顺了。”
“从京平到汉东,没经历过什么波折,不像师兄,是从基层一步一个脚印摸爬滚打上来的。”
“懂得很多官场上的‘变通’之法。”
“我啊,还是书生意气太重了。”
客厅里的空气,随着他这番话,瞬间安静了下来。
茶香依旧,但那份其乐融融的气氛,却悄然散去。
高育良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
客厅里那股浓郁的茶香,似乎也凝固了。
他缓缓放下茶杯,杯底与红木茶几碰撞,发出一声清脆却沉闷的响声。
“亮平啊。”
高育良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听起来句句在理,都是为了工作。”
“可我怎么听着,有点不是那个味儿呢?”
他靠向沙发背,目光锐利,不再是刚才那个温和的长者。
“你跟我说说,查欧阳靖的事,你给省委打报告了吗?”
侯亮平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老师,这是我们反贪局的内部侦查……”
“内部侦查?”
高育良打断了他,声调微微上扬。
“一个地级市市委书记的爱人,你说查就查,这是哪家的程序?”
“你把汉东省委,把季昌明这个检察长,都放在哪里了?”
“是不是觉得你从北京来,有尚方宝剑,就可以无视规则?”
一连串的质问,让侯亮平的脸色有些发白。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高育良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深深的失望。
“你只学了我教你如何办案的皮毛,却没学会最关键的东西。”
“那就是敬畏。”
“在汉东这片土地上,地头蛇盘根错节,强龙来了也未必压得住。”
“你以为你雷厉风行,是办案神速,可在别人眼里,你就是个不懂规矩、横冲直撞的愣头青。”
高育良的目光扫过一旁始终沉默的祁同伟。
“这一点,你就不如同伟。”
“他知道什么时候该低头,什么时候该妥协,什么时候又该亮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