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辞的手指在桌下碰了她手腕，那触感像一粒火星落进静水。苏雨宁没动，只是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墨点微微晕开。
他收回手，转头看向主持人。她低头看着纸面，心跳还没平复。
“今晚我朋友聚餐，一起去。”他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别人，语气却带着不容推拒的温和，“就在江边那家私厨，人不多。”
她没抬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保温杯边缘。讲了一上午，喉咙干得发紧，可这会儿脑子里全是刚才那个质疑的声音，还有台下那些打量的目光。她不想再面对什么社交场合，尤其是以“顾太太”的身份。
但她知道，他是特意留到最后一刻的人。
她轻轻“嗯”了一声，像是对自己说：“好。”
车从写字楼地下车库开出时天已擦黑，江风顺着车窗缝隙钻进来，吹散了些许闷热。顾砚辞坐在副驾，司机在前，她独自在后座靠着，闭眼养神。手机震动了几下，是同事发来的消息，夸她应对得体，论文数据扎实。她没回。
到了地方，会所藏在临江一栋老洋楼里，门口没挂牌，只亮着一盏铜灯。服务生引他们穿过小庭院，推门进去，厅内已有四五人围坐圆桌，谈笑正欢。
顾砚辞先一步进门，回头看了她一眼，朝她伸出手。她迟疑半秒，把手放上去。他的掌心干燥，力度很稳。
屋里有人抬眼，笑着喊：“哟，老顾终于带人来了？”
“这位是苏雨宁。”他没多解释，只报了名字，然后亲自拉开她常坐那边的椅子——靠墙、离空调远、背对门，是他一贯替她选的位置。
她坐下，目光扫过桌面，热汤刚上，几道清淡小菜摆着，没人动筷。显然在等他们。
“少夫人驾到，我们都不敢吃了。”一个穿深蓝衬衫的男人打趣，眼神却带着探究。
顾砚辞没接话，只把面前那杯无糖拿铁往她这边推了推。她怔住——这是她在公司常点的，他从没问过，却记住了。
“合约也有职业操守。”她开口，语气温淡，“比如守时，比如不抢话。”
桌上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笑声。一个戴金丝眼镜的女人朝她举杯：“我喜欢你这话。”
顾砚辞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下，夹了块蒸鱼放到她碗里。“你昨晚没吃多少。”他说得自然，像陈述天气。
她筷子顿住。那是凌晨一点她从书房出来，发现客厅还亮着灯，他坐在沙发上翻文件，她只喝了半碗粥的事。他连这个都记得？
“你们俩认识多久了？”另一个男人问，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以前怎么从没听老顾提过？”
空气微妙地凝了下。
“命运安排的误会。”顾砚辞答，目光落在她脸上，“后来发现，不是错误。”
她耳根一下子热了，低头搅了搅咖啡，不敢看他。
“哎哟，这话能录下来当婚礼致辞了。”先前那人起哄，“来来来，拍张合照，我要发朋友圈证明顾砚辞也会说人话！”
手机举起一片，镜头对准他们。她本能想往后缩，顾砚辞却已经伸手揽住她肩头。掌心贴着她肩胛骨下方，隔着薄衫传来温度，让她瞬间僵住。
“别躲。”他低声说。
快门声响起，闪光灯掠过她睫毛。她没挣开，也没笑，只是手指紧紧捏住了杯壁。
照片拍完，人群松动，话题转向最近地产政策。她慢慢放松下来，喝了一口咖啡，温的，不烫嘴。
“你平时都这么护着她？”金丝眼镜女人凑近她，声音不大，“我认识老顾八年，没见过他对谁这么上心。”
她没说话，只笑了笑。
席间又聊起学术圈八卦，有人提到今天那场演讲。“听说有个教授当场质疑模型原创性，挺难堪吧？”
她正要开口，顾砚辞先接了：“原创性不是靠嘴说的，是靠数据撑的。她那篇论文附录有三十七页推导过程，要不要现在调出来看看？”
语气平静，却带着压迫感。那人讪笑两声，转了话题。
她侧头看他，他正端起茶杯喝水，动作从容。她忽然意识到，他来听演讲，不只是为了支持她——他是来守住她的底线。
饭局将近尾声，甜品端上来，是桂花酒酿圆子。她舀了一勺，温甜入喉。
“你们结婚以后，感情越来越好啊。”先前起哄的男人感慨，“以前觉得你们就是走形式，现在看……真不像假的。”
没人接话。
她放下勺子，轻声对顾砚辞说：“我说过，没必要配合演戏。”
他转头看她，眼神沉静。“我说的是真话。”他顿了顿，忽然倾身靠近，在她耳边说，“而且……你心跳很快。”
她猛地抬头，撞进他眼里。那里面没有玩笑，只有清晰的、克制的温柔。
她张了嘴，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发紧。
他收回身子，像什么都没发生，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
服务生进来问是否需要打包，有人提议去江边走走。她摇头说累了，顾砚辞便起身：“我们先走。”
夜风吹过庭院，铜灯晃了下影子。上车前，他替她拉开车门，手扶着车顶边缘，等她坐稳才关上。
车内安静，只有导航轻声提示路线。她靠在座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保温杯盖。
“今天谢谢你。”她终于开口。
“谢什么？”他问。
“来了。”她说，“还说了那些话。”
他没立刻回应，只看向窗外流动的霓虹。半晌才说：“你不需要一个人扛所有事。”
她没再说话。
车驶入小区地库，电梯上升，脚步踏进家门。玄关灯亮起，她换鞋，他解领带，一切如常。
她转身要回房，他忽然叫她名字。
“嗯？”她停住。
他站在客厅中央，手里拿着她落下的文件夹，封面写着《区域经济波动建模初稿》。
“明天凌晨三点十七分。”他说，“别熬太晚。”
她心跳漏了一拍。
他没解释怎么知道这个时间，只把文件夹递给她，指尖擦过她掌心。
她接过，转身关门。
灯熄了。夜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