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照进病房，光斑爬在床单上，苏雨宁眼皮沉得抬不起来。她只觉胸口一暖，那小身子贴着她，呼吸轻轻的，像羽毛扫过皮肤。她动了动手指，指尖蹭到婴儿的脸，软得不像真的。
顾砚辞站在床边，手还搭在襁褓外侧。他没换衣服，领带早扯松了，袖口卷到手肘，指甲缝里还沾着一点脐带剪断时蹭上的血迹。护士想帮他清理，他摇头，说留着，等孩子睁眼再洗。
“你睡会儿。”他低声说，声音有点哑，“我看着。”
她想摇头，说再抱一会儿，可话没出口，意识已经滑下去了。梦和醒之间，她感觉有人轻轻把她肩膀下的枕头垫高，又有一条薄毯盖上腿。
再睁眼是半夜。窗外黑透，屋里只留了一盏壁灯，昏黄。她刚动了一下，顾砚辞就转过头来。他坐在床边矮凳上，怀里抱着宝宝，正用指腹一下下蹭孩子的手掌心。
“他醒了？”她嗓音糊着。
“刚换完尿布，现在吃饱了，在认人。”他把孩子往她这边递了递，“你要不要试试喂？”
她撑着坐起来，背靠枕头。孩子被放进臂弯，小嘴立刻寻着碰，一触到就含住，用力吸起来。她倒抽一口气，疼得眉心一跳。
“慢点……”她轻拍孩子后背，“别那么急。”
顾砚辞盯着看，眉头皱成疙瘩。“疼吗？”他问。
“刚开始都这样。”她说，“过两天就好了。”
他没说话，只是伸手托住孩子脑袋，动作极轻，生怕压着他。这姿势他练了三遍才敢上手——产前课视频看了八遍，护士演示时他在旁边记要点，连手指角度都掐着算。
孩子吃着吃着，劲儿小了，眼皮开始打架。她轻轻拍，想让他吃完再睡，可小家伙还是松了口，脑袋一歪，靠着她脖子睡着了。
“他又睡了。”她笑，“这才几分钟。”
“够了。”顾砚辞接过孩子，放回小床，“第一次能吸这么久，医生说了算成功。”
小床就在床边，护栏拉到最高。他把孩子摆正，盖好毯子，又顺手调亮夜灯。回来时顺手摸了下她的额头，确认没发烧，才重新坐下。
“你去躺会儿吧。”她说，“你也没睡。”
“我不困。”他说，“而且厨房还有汤。”
“什么汤？”
“山药排骨，去油的。”他看了眼手机，“五点开火，六点十分出锅，护士帮忙热着。”
她愣了下。“你做的？”
“视频学的。”他顿了顿，“第一锅烧过头了，排骨硬得像石头。第二锅焯水时间不够，有腥味。这个是第三锅。”
她没吭声，眼眶突然热了。
他察觉了，转头看她。“怎么？”
“没什么。”她低头擦眼角，“就是觉得……你还真能把事情做成。”
他笑了下，起身去拿保温桶。打开盖子，热气冒出来，他舀了一勺，吹了两下才递过来。
她尝了一口，清润，温软，山药化在嘴里。比医院的米粥强太多。
“明天换鲫鱼豆腐。”他说，“后天鸡汤，但要去皮。”
她点头，一口一口喝完。他收回碗，又拧了湿毛巾给她擦手。
凌晨三点，孩子又哭了。这次哭得急，一声接一声，像受了委屈。她刚要起身，被他按住肩膀。
“我来。”他说。
他抱起孩子，横在臂弯，贴胸，轻拍。动作还不熟，肩膀僵着，怕摔了。可他没停，一遍遍拍，嘴里哼出一段调子——老歌，大学文艺晚会唱过的，歌词早忘了，只剩旋律。
奇怪的是，孩子慢慢不哭了。从抽噎到安静，最后在他怀里闭上眼。
他没立刻放回去，多抱了几分钟。低头看那张小脸，鼻尖红红的，眉毛淡淡的，像画出来的一半。
“你长得不像我。”他低声说，“像她。”
然后他抬头，看床上的人。她没睡，半睁着眼，嘴角翘着。
“你听到了？”她问。
“嗯。”
“那你再说一遍。”
他走回来，坐在床边，声音低下去：“你教算数，我抱娃。我说了算。”
她笑了，手伸出来，搭在他手背上。
清晨六点，阳光又照进来。他抱着睡熟的孩子轻步走回床边，动作放得极慢。她半梦半醒，眼皮颤了颤，手从被子里伸出一点，指尖碰到襁褓边缘。
他低头，把孩子小心放进她怀里。
她没睁眼，只是手指微微收拢，勾住毯角，像是护住什么珍重的东西。
他坐在旁边，手覆上去，掌心贴着她的手背。两人谁都没说话。
窗外鸟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