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无声的伪装（润色扩充版）**
晨曦如同最细腻的金沙，透过瑶光殿镂空的窗棂，在光滑如镜的白玉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夜露的湿润尚未完全散去，与殿内常年缭绕的灵雾交融，让每一缕光线都显得朦胧而柔软。
洛灵瑶从深沉的入定中缓缓苏醒，周身流转的清辉如潮水般退入体内。她睁开眼的第一个动作，是习惯性地将目光投向脚边——那个铺着柔软灵絮的垫子。
臭蛋——或者说，已然觉醒的魔皇司渊，依旧保持着蜷缩的睡姿。暗紫色的皮毛在晨光中泛着内敛的光泽，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看起来与往常那个懵懂的小兽并无二致。
但表象之下，早已天翻地覆。
**一**
司渊的意识清醒得如同被玄冰淬过。体内奔腾的力量浩瀚如星海，远比前世巅峰时期更加精纯深沉。那融合了终焉之力的魔元，在经脉中奔涌时带着令他本人都微微心悸的毁灭气息。每一次心跳，都仿佛有星辰在体内生灭。
完整的记忆如同解封的洪流——征伐万界的铁血，执掌魔界的权柄，还有那场惨败于林珑手中的刻骨屈辱。每一个画面都清晰如昨，带着血腥与硫磺的气息。
他完全可以此刻暴起。
只需一念，就能撕裂这层可笑的伪装。以他如今的力量，即便洛灵瑶是全盛状态，他也自信有一战之力，更何况是此刻毫无防备的她。震荡诸天，宣告魔皇归来，重整旧部，将那名为林珑的阴影连同眼前这片令他感到别扭的宁静一并踏碎——
这才是魔皇司渊应有的姿态。
然而，当这个念头在胸中翻涌时，一种更深沉的、连他自己都试图否定的阻力，如同无形的蛛网，缠绕着他的决断。
**二**
“尊上，今日的仙露。”
仙娥轻柔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宁静。两名身着素白衣裙的仙娥捧着玉瓶走进，开始每日的洒扫。她们的动作轻盈如羽，生怕惊扰了殿内的安宁。
司渊闭着眼，却能清晰地感知到她们的一举一动。那个梳着双环髻的小仙娥在擦拭星纹玉案时，特意绕开了他所在的软垫；另一个年纪稍长的，在更换熏香时，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几分好奇，又很快移开。
这种被小心翼翼对待的感觉，陌生又熟悉。
记忆的另一端，是作为“臭蛋”的点点滴滴——
洛灵瑶将他从冰冷的星骸间捧起时，指尖流淌的温暖仙元；她容忍他弄脏瑶光殿时，眼中那无奈却真实的纵容；她在空间乱流中，毫不犹豫用背脊为他挡住毁灭性能量的决绝；她轻抚他脑袋，说出“我们回家”时，那简短却重逾星辰的字句。
这些记忆鲜活而温热，与魔皇冰冷的过往形成惨烈的对比。
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方式，在他的灵魂深处激烈撕扯。魔皇的本能叫嚣着毁灭与征服，而“臭蛋”的经历却在他坚如磐石的心防上，凿开了一道细微却无法忽视的裂缝。
**三**
仙娥们退出后，殿内重归宁静。
洛灵瑶已经起身，正站在窗边眺望远方。晨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那清绝的身影仿佛随时会羽化登仙而去。
司渊需要时间。
并非畏惧战斗，而是他混乱的内心需要时间厘清。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看清洛灵瑶。
这个女子，是他的“敌人”，是秩序的化身，却也是唯一给过他这般“新生”的人。在她眼中，他依旧是那个懵懂、需要照顾的“臭蛋”。
他想知道，如果她知晓了真相，知晓了趴在她脚边的，是那个曾令诸天震颤的魔皇，她会如何？是惊惧？是厌恶？是立刻兵戎相见？还是......会有那么一丝，因为他长久以来的伪装而产生的，被背叛的愤怒与......失望？
他竟然......有些不想看到后者。
这种软弱的情绪让他烦躁，骨子里的魔性在咆哮，要他撕碎这令人作呕的优柔寡断。
**四**
最终，司渊做出了选择。
他完美地收敛了眼底所有的锋芒与沧桑，将那份属于魔皇的、足以压垮金仙的威压死死禁锢在体内最深处。他调动起对“臭蛋”这个角色的全部记忆，开始精心演绎。
先是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动，仿佛被晨光惊扰。接着喉咙里发出带着睡意的、细微的呜咽声，恰到好处地透出几分慵懒。他懒洋洋地伸展四肢，爪子张开，露出柔软的肉垫，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粉嫩的舌头卷起，眼睛里适时地蒙上一层刚睡醒的、水汪汪的迷茫。
每一个细节都无可挑剔。
他抬起头，望向窗边的洛灵瑶，然后迈着依旧显得有些笨拙（他刻意控制着）的小步子，走到她脚边，用脑袋熟练而亲昵地蹭了蹭她曳地的裙摆。
“呜......”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依赖与讨好。
**五**
洛灵瑶低下头，目光落在他身上。
那一刻，司渊屏住了呼吸。
那清冷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怀疑，只有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似乎比平时多了一抹极淡的、连她自己都可能未曾察觉的柔和。她弯下腰，如常地将他抱起，指尖自然地拂过他背脊的绒毛。
“醒了？”她的声音清淡，却不再是最初那种纯粹的冰冷。
司渊在她臂弯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将脑袋靠在她胸前，贪婪地汲取着那清冽的莲香与......对他而言已然如同空气般必需的终焉气息。
他成功了。
外表，他依旧是那只被她捡回来、有点脏、有点赖皮、能吸收终焉之力的奇怪小兽。
内里，却是心思深沉、力量滔天、正在重新审视自己与这个世界关系的魔皇司渊。
**六**
早膳时分，仙娥们呈上精致的仙果与琼浆。
洛灵瑶将他放在身旁的座位上——这是“臭蛋”才有的特权。她拈起一枚朱红色的灵果递到他嘴边，司渊配合地张口接过，咀嚼时故意让汁水沾湿了嘴角的绒毛。
“贪吃。”她轻声道，取过丝帕替他擦拭。
这个动作如此自然，仿佛已经重复过千百遍。司渊垂下眼睑，掩去眸中复杂的情绪。
他用餐的姿态依旧带着几分野兽般的粗鲁，这是“臭蛋”该有的样子。但魔皇的味蕾却在精准地分析着每一口食物的成分——万年朱果、晨曦露珠、还有一丝极其稀有的月华精髓。这些都是滋养神魂的圣品，洛灵瑶从未亏待过他。
餐后，洛灵瑶开始处理政务。司渊如往常般趴在她脚边，看似在打盹，实则却在观察着她批阅每一份玉简时的神态。
当她遇到棘手的问题微微蹙眉时，他会适时地蹭蹭她的脚踝；当她顺利解决某个难题，唇角微扬时，他会发出愉悦的呼噜声。这些互动如此自然，仿佛他们之间有着与生俱来的默契。
**七**
午后，洛灵瑶带着他在瑶光殿后的莲池边散步。
荷花开得正好，粉白的花瓣在阳光下几乎透明。司渊假装对一只蜻蜓产生了兴趣，笨拙地扑腾着追逐，却在心里计算着每一个动作的幅度——不能太敏捷，那不像普通的幼兽；也不能太笨拙，那不符合他日渐成长的体型。
“小心些。”当他差点跌进池中时，洛灵瑶及时伸手将他捞起。
她的手掌温暖而稳定，司渊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磅礴力量。若是从前，他会视这种接触为挑衅，此刻却莫名贪恋这份温度。
他抖了抖湿漉漉的皮毛，水珠溅了她一身。若是其他仙人，早就惶恐请罪了，而洛灵瑶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指尖轻点，蒸干了他身上的水汽。
“顽皮。”她说，语气里听不出半分责备。
**八**
夜幕降临时，司渊躺在专属的软垫上，听着洛灵瑶抚琴。
琴音淙淙，如清泉流淌。他能感觉到终焉之力在她体内流动的韵律，与琴音奇异地契合着。这是独属于他们的共鸣，任何外人都无法介入的领域。
伪装了一整天，司渊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这不是力量耗尽的疲惫，而是维持表象的心力交瘁。
然而，当洛灵瑶结束抚琴，俯身将他抱起，轻声说“该休息了”时，那份疲惫又奇异地消散了。
他蜷缩在她臂弯里，感受着她平稳的心跳，鼻尖萦绕着清冽的莲香。这一刻，魔皇的野心、复仇的执念，都显得那么遥远。
这是一场无声的博弈，对手是他自己的内心，赌注是他自己也尚未明晰的某种未来。
瑶光殿内，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神只怀抱着她以为的宠物，而宠物心中，正翻涌着足以颠覆一切的暗流。
这场无声的伪装，才刚刚开始。而结局，连他自己都无法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