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青唐王城的薄雾,将鎏金铜瓦的议事殿镀上一层冷冽的光泽。殿外的胡杨林在晨风里簌簌作响,如千军万马暗藏杀机,殿内却静得能听见檀香燃烧的细微噼啪声,沉重的气氛几乎要将空气凝固。
赵珩身着玄色织金蟒袍,腰间悬挂着一枚双鱼玉佩,步履沉稳地踏入殿中。他目光扫过殿内布局,青唐的议事殿不同于中原的雕梁画栋,而是以整块青黑色岩石砌成,梁柱上雕刻着狰狞的狼头纹饰,墙角燃着几盆炭火,火星跳跃间,映得墙上悬挂的兽皮旌旗忽明忽暗。他身后跟着谢玥、苏墨,以及三位负责通商事宜的中原官员,几人皆是神色凝重,暗藏戒备。
慕容烈早已端坐于殿首的王座之上。那是一把由黑铁与犀牛角打造的座椅,扶手处铸着张开血盆大口的虎头,尽显草原霸主的剽悍。他一身暗红色锦袍,袍角绣着金色的卷草纹,腰间束着宽幅玉带,悬挂着一柄镶嵌宝石的弯刀,刀鞘上的鎏金在晨光中闪烁,透着不加掩饰的锋芒。他面容刚毅,眉骨高耸,一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北地的寒潭,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见赵珩等人进来,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
青唐的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左侧是身着铠甲、腰佩兵器的武将,个个身材魁梧,面容粗犷,眼神里带着草原民族特有的桀骜与凶狠;右侧是穿着长袍、头戴皮帽的文官,虽不及武将那般张扬,却也神色倨傲,目光中透着审视与戒备。他们齐齐看向赵珩一行,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暗潮在涌动。
赵珩对此并不在意,他从容颔首,算是见礼,随后在慕容烈左侧的锦凳上落座,谢玥与苏墨分立于他身后两侧,手按剑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殿内的青唐武士,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三位中原官员则在赵珩身旁的侧凳上坐下,目光落在桌案上那张巨大的舆图上。
舆图以绢帛绘制,用朱砂清晰地标示出中原与青唐的疆域边界,北地的山川河流、戈壁草原皆历历在目,尤其是几条蜿蜒的商路,被用墨线着重勾勒出来,那正是连接中原与西域的关键通道,也是今日谈判的核心所在。
“殿下昨夜晚睡,想必辛苦了。”慕容烈率先开口,声音低沉雄浑,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不过,本王向来不喜繁文缛节,今日的双边贸易谈判,便开门见山吧。”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视赵珩,语气带着强烈的压迫感:“本王以为,两国通商,需以青唐利益为先。毕竟,商路在我青唐境内,若没有我青唐的庇护,中原商队想要平安往返西域,绝无可能。”
赵珩端起桌案上的茶杯,杯中是青唐特有的奶茶,香气浓郁,却带着一丝膻味。他指尖轻轻摩挲着温润的杯壁,神色平静,没有立刻接话,只是静待慕容烈的下文。
慕容烈见状,继续说道:“因此,中原需每年向青唐进贡岁币十万两白银,绸缎千匹,茶叶万斤。这是为了感谢我青唐为商路提供庇护的酬劳。”
此言一出,赵珩身后的三位中原官员顿时面色一变,彼此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其中一位年长的李姓官员忍不住皱起眉头,刚想开口反驳,却被赵珩用眼神制止了。
慕容烈仿佛没有看到中原官员的反应,自顾自地往下说:“此外,青唐商人进入中原经商,需免缴一切赋税。中原的州县官员不得干涉青唐商人的经营活动,若有违者,需以双倍罚金赔偿青唐商人的损失。”
“荒谬!”李姓官员再也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身来,怒声道,“大王此言差矣!两国通商,当是互利共赢之举,何来进贡之说?十万两岁币、千匹绸缎、万斤茶叶,这分明是巧取豪夺!至于免缴赋税,更是于理不合,中原律法面前,人人平等,岂能因国籍而区别对待?”
慕容烈脸色一沉,眼神骤然变得凶狠起来,如同被激怒的野狼:“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在本王的议事殿上放肆!”他猛地一拍桌案,桌上的茶杯被震得嗡嗡作响,茶水溅出,洒在舆图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殿内的青唐武将们纷纷按住腰间的兵器,发出“哐当”的声响,眼神凶狠地盯着李姓官员,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谢玥上前一步,挡在李姓官员身前,目光如炬,直视着对面的青唐武士,周身散发出凛冽的杀气。苏墨也随之上前,与谢玥并肩而立,两人如同两尊门神,牢牢护住赵珩一行,只要对方稍有异动,便会立刻出手。
赵珩缓缓放下茶杯,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眼神却依旧平静无波,他看向慕容烈,语气不卑不亢:“大王息怒。李大人所言,亦是本王的意思。两国通商,贵在互利共赢,而非一方对另一方的压榨。”
他伸手指向桌案上的舆图,继续说道:“青唐有优质的毛皮、珍贵的香料、健壮的马匹,这些都是中原所需的;而中原的丝绸、茶叶、瓷器,在西域也备受追捧。两国互通有无,青唐的货物可以通过商路销往中原及西域各国,获取丰厚的利润;中原也能借助青唐的商路,与西域展开贸易往来,这对双方而言,都是有利无害之事。”
“至于岁币,”赵珩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中原从未有过向藩属国进贡岁币的先例,青唐与中原平起平坐,并非藩属,且你们祖上逻些王倒是曾朝拜过中原皇帝,大王对历史应该也是了解一二。因此,岁币之事,绝无可能。”
他顿了顿,看向慕容烈,眼神锐利了几分:“赋税之事,亦需按中原律法执行。青唐商人在中原经商,可享受与中原商人同等的待遇,依法纳税,若遇不公待遇,可向当地官府申诉,中原定会秉公处理。但若是想要免缴赋税,凌驾于律法之上,那是万万不可的。”
“互利共赢?”慕容烈冷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不屑,“本王坐拥青唐,扼守北地商路,中原若想与西域通商,必经我青唐之地!没有本王的允许,任何商队都别想从这里经过!”
他猛地一拍桌案,站起身来,腰间的弯刀因动作幅度过大而发出“铿然”的声响,寒光一闪,令人不寒而栗。“殿下若是不答应本王的条件,这笔买卖,便不必谈了!届时,中原与西域的商路断绝,损失的可是你们中原!”
他的语气带着赤裸裸的威胁,目光如同利刃般死死地盯着赵珩,试图用气势逼迫对方妥协。殿内的青唐文武百官也纷纷附和,武将们更是拔出了腰间的兵器,刀刃出鞘的“唰唰”声此起彼伏,杀气腾腾。
赵珩依旧端坐不动,脸上看不出丝毫惧色。他缓缓抬起头,与慕容烈的目光对视,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大王莫要忘了,北地商路,并非只有青唐一条。虽然青唐这条商路最为便捷,但并非不可替代。”
他顿了顿,语气平静却带着十足的底气:“中原可以绕道漠北,虽然路途遥远一些,艰险一些,但并非行不通。此外,中原也可与南疆诸国合作,开辟海上商路,与西域展开贸易。若是大王执意要以势压人,断绝通商之路,本王只能另寻他路。到时候,青唐失去了中原这个庞大的市场,损失的恐怕不止是一点点吧?”
“你!”慕容烈被赵珩的话噎得说不出话来,脸色瞬间涨得通红,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他没想到赵珩竟然如此强硬,丝毫不惧他的威胁,甚至还敢反过来要挟他。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弯刀,指向赵珩,怒吼道:“放肆!你竟敢如此对本王说话!信不信本王现在就将你们全部拿下,割了你的舌头,让你知道冒犯本王的下场!”
青唐的武将们见状,纷纷向前一步,将手中的兵器指向赵珩一行,殿内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大王三思!”就在这时,青唐的左相忽赤台站了出来,他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身着青色长袍,神色沉稳,“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殿下是皇族亲王,又是中原的使者,若是伤了他,恐会引发两国战火,于青唐不利啊!”
慕容烈怒视着忽赤台,眼中满是不甘,但他也知道忽赤台说得有理。青唐虽然军事实力不弱,但中原地大物博,人口众多,真要打起仗来,青唐未必能占到便宜,甚至可能会陷入长期的战乱之中,这并非他所愿。
谢玥与苏墨依旧保持着戒备的姿态,手按剑柄,眼神冰冷地盯着对面的青唐武士,只要对方稍有动作,他们便会立刻出手保护赵珩。赵珩身后的三位中原官员虽然面带惧色,但也强自镇定,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赵珩缓缓站起身来,他身材挺拔,玄色蟒袍在炭火的映照下,显得愈发沉稳威严。他没有去看慕容烈手中的弯刀,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慕容烈,语气依旧不卑不亢:“大王,通商之事,本王持的是诚意而来。本王真心希望两国能够通过通商,增进往来,和平共处。可大王若是以势压人,毫无诚意,那么这谈判,不谈也罢。”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本王今日将话放在这里,中原的底线绝不会退让。若是大王愿意拿出诚意,平等协商,本王可以考虑在其他方面给予青唐一些优惠;若是大王执意要逼迫本王接受那些不合理的条件,那么,本王只能选择离开。”
慕容烈盯着赵珩看了半晌,只见赵珩神色坚定,眼神清澈,丝毫没有退让之意,心中不由得暗暗咬牙。他知道,赵珩并非虚言恫吓。中原若是真的另寻商路,青唐不仅会失去巨额的贸易利润,还会失去对北地商路的控制权,这对青唐的发展极为不利。
可他又不甘心就此退让。他本想借着这次通商谈判,狠狠敲中原一笔竹杠,获取大量的岁币和物资,增强青唐的实力。此外,他还想以苏娘子为筹码,在后续的谈判中要挟赵珩割让几座边境城池,进一步扩大青唐的疆域。如今赵珩如此强硬,他的如意算盘显然是落空了。
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沉重的呼吸声。青唐的文武百官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忽赤台几次想开口劝说慕容烈,却又怕触怒他,只能在一旁焦急地踱步。
僵持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慕容烈的脸色渐渐缓和了一些,但眼神依旧冰冷。他缓缓收起弯刀,“哐当”一声插入鞘中,冷哼一声,坐回王座之上:“好!既然殿下如此固执,本王也不强人所难。此事,容后再议!”
他顿了顿,看向身旁的忽赤台:“左相,你先安排恒王殿下一行前往驿馆歇息。三日之后,再继续谈判!”
忽赤台连忙躬身应道:“是,大王。”
赵珩微微颔首:“也好。本王静候大王的佳音,希望三日后,大王能够拿出足够的诚意,与中原平等协商。”
说罢,他转身看向谢玥、苏墨及三位中原官员,沉声道:“我们走。”
一行五人步履沉稳地走出议事殿,身后青唐官员们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充满了敌意与不甘。
走出议事殿,阳光依旧明媚,但赵珩等人的心情却丝毫没有轻松。他们都知道,这只是谈判的开始,后续的协商将会更加艰难。慕容烈野心勃勃,绝不会轻易放弃那些不合理的要求,而中原也有自己的底线,绝不可能妥协退让。
谢玥走到赵珩身边,低声道:“殿下,慕容烈态度强硬,看来三日后的谈判,恐怕不会顺利。我们需要提前做好准备,以防慕容烈耍什么花招。”
赵珩点了点头,目光望向远方的胡杨林,沉声道:“慕容烈贪婪狡诈,我们必须多加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