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梵海潮生曲》。
没有具体形象。
没有华丽舞蹈。
整个舞台，就是一片光影构筑的，无边无际的金色海洋。
三千僧侣的合唱，化作海洋的潮汐。
歌声里没有悲喜，没有欲望，只有包容一切的宁静和慈悲。
刚才还在狂笑的程咬金，笑声卡在喉咙里。
一股清凉从头顶灌下，整个人都平了。
还在嘲笑黑风大圣的牛魔王，脸上的讥笑慢慢褪去，眼神茫然。
他忽然感觉，自己争强好胜一辈子，好像。。。有点累。
无数嬉笑打闹的凡人，此刻都安静下来，脸上是不自觉的祥和。
浮躁的心。
生活的烦恼。
都在这海潮般的梵音里，被一点点洗掉，抚平。
凌霄宝殿上，刚才还皱眉的老仙官们，此刻纷纷露出陶醉的神情。
“这。。。这才是我天庭盛会该有的气象！”
“妙！实在是妙！听此梵音，老夫道心都通透了几分！”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一刻钟内，席卷三界。
前一刻，是让你笑到肚子疼的沙雕狂欢。
后一刻，是让你瞬间安静的灵魂洗礼。
地府，后土宫。
平心娘娘看着古井中的景象，清冷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
“一个用最直接的欲望，撬动了众生的情绪。”
“一个用最崇高的道，安抚了众生的灵魂。”
“姐姐，这开场斗法，你说。。。算谁赢了？”
娲皇宫里，女娲娘娘重新抓起一把瓜子，轻声回了句。
“不分胜负，才是最好看的。”
金色的潮汐退了。
那洗涤魂魄的梵音，也散了。
三界众生骨头都轻了几两，浑身通透，脸上还挂着没品够味的安逸。
妙音菩萨的曲子，成了。
霸道。
不讲道理地。
硬生生把所有观众的心境，都拽到了一个水平线上。
可这份宁静，没撑过十息。
“哐当！”
通天台的黑暗里，一声巨响，震的人耳膜生疼。
一束光砸下。
一张破木桌，两条长板凳，凭空冒了出来，就杵在刚刚还仙气飘飘的舞台正中。
牛头马面，穿着改过的皂隶服，胸口缝着“冥场面娱乐”的布标，一脸晦气的走了上来。
画风突变。
前一秒还阿弥陀佛，下一秒就进了衙门公堂？
所有人都看懵了。
“唉。。。。”
马面先开了口，上来就是一声长叹，把打工人的辛酸全叹了出来。
牛头瓮声瓮气的接话。
“老马，大过年的，叹什么气？”
“我能不叹气？”
马面一拍桌子，声音都冒着火。
“老牛，咱俩今年这业绩，算不算突出？”
牛头琢磨了一下，点了点他那颗牛脑袋。
“算！光黑风山那一单，咱拘的魂就比往年多三成！任务绝对超了！”
“是吧！”
马面更来劲了。
“我寻思，这超额完成，年终奖总得给点说法吧？结果呢？领导把我叫过去，拍着我的肩膀，那叫一个语重心长的！”
他学着领导的派头，清了清嗓子。
“小马啊，你很有干劲，我看好你！咱们地府的未来，就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来，我给你画个饼。。。。不对，我给你规划一下光明的未来！”
“噗！”
凌霄宝殿的席位上，雷公正啃着仙果，听见画大饼三个字，一口果汁没忍住，全喷了出去。
差点喷在前面电母的后脑勺上。
他猛的想起，天帝前几天找他谈话，说的不也是这套词儿！
说他雷部业务精湛，未来可期，然后让他明年多劈几个逆天修行的修士。
至于奖赏。。。。
“天庭的荣誉就是你最好的奖赏！”
舞台上，牛头还在那憨厚的捧哏。
“光明的未来好啊！”
马面直接赏了他一个白眼。
“好个屁！领导说了，今年地府财政紧张，为了锻炼我们年轻人不要太看重物质，年终奖免了，改成荣誉红包！”
“荣誉红包？里面是啥？”
“我打开一看。”
马面伸出三根手指，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就三个字，继续干！”
“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次，笑声炸了。
从三界的四面八方，同时炸开！
无数凡间的账房，伙计，小吏，全都笑的直拍大腿。
感同身受啊！
这不就是我家掌柜的嘴脸吗！
但最夸张的，还得是凌霄宝殿的观礼席。
财神爷的脸，绿了。
财政紧张。
这四个字，是四把刀，精准地插进了他的心窝子。
天庭的财政，可不就是他管的！玉帝前两天还让他想法子降本增效，他正愁怎么跟下头那帮神仙开口呢！
月老捏着红线的手，都在抖。
凡人姻缘错乱，他天天加班牵线，快把自己牵成蜘蛛精了，功德赏赐，几百年没涨过！
太白金星一张老脸涨的通红，拼命拿袖子挡着，想笑又不敢。
这套路，不就是他平时安抚手下小仙用的吗！
整个观礼席，一片重灾区。
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公务员”们，一个个脸皮抽筋，身体僵硬。
他们想维持威严。
可那疯狂抖动的肩膀，已经彻底出卖了他们。
他们被扎心了。
被这粗俗，直白，却又真实的相声，狠狠的扎了心。
在妙音菩萨的梵音里，他们听到的是虚无缥缈的道。
可在这粗鄙的相声里，他们听到的，却是自己憋屈的仙生！
通天台不远处的云层里。
妙音菩萨静静站着。
她脸上完美的微笑，第一次有了凝固的痕迹。
她看着凌霄宝殿那群憋笑憋出内伤的众神。
看着三界凡人那没心没肺的大笑。
她不懂。
这种充满了抱怨和牢骚的杂耍，为什么能有这么大的动静？
不高雅。
不圣洁。
更不能让灵魂有什么长进。
它不过是。。。。把一群打工人的苦水，用一种可笑的样子，倒了出来。
可偏偏就是这种东西，让刚刚被梵海潮生曲洗过的三界，又一次掉进了七情六欲的喧嚣里。
这一次的喧嚣，比开场时更猛。
也更。。。。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