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鹰峡的巨响与火光,如同天神震怒的咆哮,撕裂了北境沉寂的夜空,也狠狠撞在云河镇每一个紧绷的心弦上。守备府高高的了望台上,萧凡负手而立,绯色麒麟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映衬着他冷峻如冰雕的侧脸。他感受着脚下大地的轻微震颤,耳中捕捉着那遥远却沉闷如雷的回音,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弧度。
成了。
“大人!成了!落鹰峡…落鹰峡那边…炸…炸了天了!” 谢宝树连滚爬爬地冲上了望台,小脸煞白,嘴唇哆嗦着,一半是吓的,一半是极度亢奋,“石…石校尉派人回报!火雷…火雷全爆了!洪水也冲下去了!龙武卫前锋…前锋乱了套了!喊杀声震天!火箭也射出去了!石校尉按计划撤了!”
萧凡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死西北方向那片被火光隐约映红的夜空,声音平静无波:“镇内反应如何?”
“乱…乱了!都乱了!”谢宝树激动地手舞足蹈,“那动静…我的天老爷!整个镇子都在晃!好多房子瓦片都掉了!老百姓吓得钻床底!那些…那些藏在犄角旮旯的耗子…也都炸出来了!”
他话音刚落,守备府东南、西北两个方向,几乎同时爆发出激烈的喊杀声和兵器碰撞声!火光瞬间腾起,映红了那片区域的天空!
“大人!地牢!有人强攻地牢!” “守备府西侧粮仓起火!有贼人纵火!” 急促的警哨声和守卫的怒吼声此起彼伏地传来。
萧凡眼中寒光一闪,如同出鞘的利刃!鱼儿,果然上钩了!高焕的“声势”成了最好的诱饵!冯坤埋在云河镇最后的钉子,终于按捺不住,要趁乱劫狱灭口,或者制造更大的混乱,接应可能趁势攻城的龙武卫!
“按计划行事!”萧凡的声音如同冰珠落地,斩钉截铁,“谢宝树,你带一队人,去粮仓!灭火是假,抓人是真!放火之人,一个不许放跑!死活不论!”
“是!”谢宝树此刻也豁出去了,小眼睛瞪得溜圆,抽出腰刀(虽然手还在抖),嗷一嗓子就冲下了了望台。
“惊鸿姑娘,”萧凡转向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身侧的青衫身影,“地牢那边,是硬骨头。烦请掠阵,务必确保赵贲、屠刚性命!尤其是赵贲的口!我要活的!”
惊鸿微微颔首,银质面具在火光映照下泛着冷冽的光泽,青衫一闪,人已消失在黑暗之中,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萧凡自己则大步走向守备府正堂,那里,是他掌控全局的中枢。他不需要亲临每一个战场,他要做的是,确保每一条毒蛇都被精准地钉死在七寸之上!
**地牢方向。**
喊杀声最为激烈。数十名黑衣蒙面、身手矫健的刺客,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地牢入口。他们显然都是冯坤豢养的死士,悍不畏死,招式狠辣,配合默契。留守的地牢守卫虽然精锐,但在人数和个体战力上处于明显劣势,只能依托狭窄的入口和临时构筑的障碍拼死抵抗,伤亡迅速增加。
“顶住!给老子顶住!”一名守卫队长满脸是血,挥舞着卷刃的钢刀怒吼,“大人有令!擅闯地牢者,格杀勿论!”
“杀!冲进去!杀了赵贲!”刺客首领声音嘶哑,眼神疯狂。他们接到的死命令就是不惜一切代价,让赵贲永远闭嘴!落鹰峡的巨响让他们误以为是高焕发动了总攻,这是最后的机会!
就在守卫防线即将被撕开缺口之际——
“咻!咻!咻!”
三道细微却致命的破空声从侧翼黑暗的屋顶传来!冲在最前面的三名刺客应声倒地,咽喉处插着细小的淬毒弩箭,连惨叫都未及发出!
紧接着,一道青色的身影如同惊鸿般掠入战团!剑光乍起,如同秋水横空,清冷、迅疾、致命!剑锋所过之处,带起一蓬蓬凄艳的血花!惊鸿的剑法,没有石虎的刚猛霸道,却充满了精准到令人胆寒的效率。她身形飘忽,在人群中穿梭,每一剑都指向要害,每一次闪避都妙到毫巅,如同在刀尖上起舞的死神!
她的加入,瞬间扭转了战局!刺客们被这突如其来的、鬼魅般的杀神震慑,攻势为之一滞。守卫们压力骤减,士气大振,怒吼着发起反扑!
“是钦差大人派来的高手!兄弟们!杀啊!”守卫队长精神一振,刀光更加凌厉。
刺客首领又惊又怒,狂吼着扑向惊鸿,手中一对淬毒的短匕如同毒蛇吐信,招招夺命!惊鸿眼神清冷,不退反进,长剑划出一道玄奥的弧线,精准地格开双匕,剑尖顺势一挑,直刺对方咽喉!刺客首领骇然暴退,险之又险地避开,肩头却被剑气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撤!任务失败!快撤!”刺客首领见势不妙,当机立断嘶吼。他知道,有这个神秘高手在,他们绝无可能冲进地牢了!再纠缠下去,只会全军覆没!
然而,想撤?为时已晚!
“想走?问过爷爷的刀没有!”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响起!石虎魁梧的身影如同铁塔般出现在巷口!他浑身浴血(大多是敌人的),显然刚从落鹰峡战场风尘仆仆赶回,脸上带着狂野的杀意,手中那柄沉重的陌刀带着开山裂石般的威势,狠狠劈向试图撤退的刺客群!
陌刀过处,残肢断臂横飞!石虎如同虎入羊群,刀光所向,挡者披靡!他身后,数十名同样杀气腾腾、刚从落鹰峡撤下来的精锐边军,如同复仇的狼群,怒吼着扑了上来,将剩余的刺客死死围住!
前后夹击!内有惊鸿鬼魅般的剑锋,外有石虎狂暴的陌刀!这支冯坤精心培养的死士队伍,在绝望的抵抗中,迅速被绞杀殆尽!刺客首领被惊鸿一剑穿心,带着无尽的不甘倒在了地牢冰冷的石阶前。
地牢深处,被铁链锁住、听着外面震天喊杀声的赵贲,早已吓得屎尿齐流,面无人色。他知道,自己又一次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粮仓方向。**
火势已被控制,浓烟滚滚。谢宝树带着一队士卒,没有忙着救火,而是如同猎犬般在火场外围和附近的屋顶、小巷中搜索。他牢记萧凡的指令:灭火是假,抓人是真!
“在那边!屋顶上有人影!”一个眼尖的士卒指着粮仓旁一处较高的民房屋顶喊道。
果然,一个黑影正借着浓烟的掩护,试图从屋顶跃向另一侧逃离!
“放箭!射他下来!”谢宝树尖着公鸭嗓子喊道,自己则手忙脚乱地去摸腰间的弩。
嗖嗖嗖!几支箭矢射去,那黑影身法颇为灵活,几个翻滚躲开,眼看就要消失在屋脊之后。
“妈的!想跑?!”谢宝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或许是萧凡那句“死活不论”给了他底气),猛地举起手中那把一直被他当摆设的腰刀,用尽吃奶的力气,朝着那黑影消失的方向狠狠掷了过去!这一掷,毫无章法,全凭一股子蛮力和…运气!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那黑影竟然真的被这歪打正着的“飞刀”砸中了小腿,一个趔趄从屋顶滚落下来,重重摔在下面的柴火堆里!
“抓住他!”谢宝树兴奋得小脸通红,带着人一拥而上,将那摔得七荤八素、腿上还插着刀的纵火贼捆成了粽子。此人并非死士,只是云河镇本地一个被冯坤余党收买的地痞头目,负责制造混乱。
在谢宝树的“英明指挥”(主要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下,另外几个负责点火、望风的同伙也相继落网。
**守备府正堂。**
萧凡端坐主位,听着各处不断传来的战报:
“报!地牢刺客五十七人,尽数伏诛!赵贲、屠刚无恙!惊鸿姑娘与石校尉正在清理战场!”
“报!粮仓火势已灭!擒获纵火贼首及同伙六人!谢…谢大人正在审问…”
“报!镇内其他几处小规模骚动已被巡逻队平息!擒获可疑人员十余名!”
“报!落鹰峡方向,龙武卫前锋彻底溃乱,死伤惨重,已退至峡谷外二十里扎营,灯火通明,戒备森严,暂无进攻迹象!”
一条条消息,如同冰冷的溪流汇入萧凡的脑海,迅速勾勒出整个战局的清晰图景。落鹰峡的“惊雷火雨”完美达成战略目标,重创龙武卫前锋锐气,迫使其停滞整顿。云河镇内的毒蛇被成功引出,几乎被一网打尽。赵贲、屠刚这两个关键人证得以保全。
危机,暂时被遏制在可控范围之内。但萧凡心中没有丝毫松懈。高焕的主力仍在,只是暂时被打懵了。冯坤在朝中的反扑,恐怕已经随着那封给曹正淳的密信,掀起了滔天巨浪。而石虎送出的那份关乎国本的密奏,此刻正奔驰在通往京城的生死之路上。
时间,依旧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大人!”惊鸿的身影如同清风般飘入正堂,青衫上沾染了几点不易察觉的血迹,银质面具依旧清冷,“刺客身份已初步查验,多为江湖亡命,但所用兵刃、暗器形制统一,有军械监制式痕迹,部分人身上搜出刻有‘冯’字的金瓜子。应是冯坤秘密蓄养的死士无疑。”
萧凡点点头,这在意料之中。“赵贲如何?”
“惊吓过度,但神智尚清。已加派心腹看守。”惊鸿回道。
“好。”萧凡眼中闪过一丝厉芒,“谢宝树!”
“卑…卑职在!”谢宝树连滚爬爬地跑进来,脸上沾着黑灰,手里还拎着那把沾血的腰刀,模样有些滑稽,眼神却亮得惊人。
“将你擒获的纵火贼,连同地牢刺客尸体上搜出的证物,以及‘冯’字金瓜子,全部整理好!”萧凡命令道,“本官要再给冯侍郎,送一份‘厚礼’!”
“厚…厚礼?”谢宝树不明所以。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萧凡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冯坤不是喜欢放信鸽吗?我们也放!将这些证物,尤其是那金瓜子,用同样的密语方式,写一份‘捷报’,让他的鸽子…带回京城去!我要让满朝文武都知道,他冯坤派来灭口的死士,是怎么在云河镇全军覆没的!更要让那位曹副使看看,他想要‘审慎’对待的证据链里,又多了些什么!”
杀人诛心!冯坤想用谗言和武力抹黑、毁灭证据,萧凡就用更直接、更打脸的方式,将新的铁证甩到他脸上!用敌人的信鸽,打敌人的脸!
谢宝树恍然大悟,小眼睛兴奋得发光:“妙啊!大人!卑职这就去办!保证让冯老贼的鸽子,带回去一个‘大惊喜’!”
接下来的两天,云河镇进入了暴风雨前的诡异平静。
落鹰峡外,龙武卫中郎将高焕看着伤亡惨重的战报和士气低迷的士卒,脸色铁青。那场突如其来的“天灾”(他至今无法理解那恐怖的爆炸和洪水从何而来)给了他当头一棒。斥候回报云河镇戒备森严,更有“数万边军精锐”埋伏的谣言在军中悄然流传,让他投鼠忌器,不敢再贸然强攻,只能一面派人向京城冯坤急报求援(信鸽自然被惊鸿的人截下),一面加紧整顿,等待后续命令或援兵。
云河镇内,萧凡则利用这宝贵的喘息之机,紧锣密鼓地巩固防线,整饬军备。
* **整军:** 石虎以雷霆手段整肃军中残余的冯坤、阎刚党羽,提拔了一批有战功、有血性的底层军官和老兵。发放了拖欠的粮饷(部分来自追回的赃款和查封的悦来客栈资产),修缮兵器甲胄。萧凡亲自巡视军营,与士卒同食,宣讲国贼之害,戍边之责。经历落鹰峡阻敌和镇内平叛,边军士卒对萧凡的敬畏和拥戴达到了空前的高度,士气可用。
* **布防:** 依托云河镇并不高大的城墙和周边地形,深挖壕沟,广设鹿砦拒马,将库存不多的强弓劲弩合理分配,并在关键位置部署了少量秘密赶制的、威力更大的“守城雷”(加大号的火药包)。谢宝树成了临时的“火器总监”,带着他那支越来越熟练的“火药小队”,日夜提心吊胆又干劲十足地忙碌着。
* **肃内:** 对被捕的冯坤余党和纵火贼进行了突击审讯,挖出了几个隐藏更深的暗桩和联络点,彻底肃清了云河镇内部隐患。楚红绫在绝望中,为了换取一线生机(哪怕只是多活几天),也吐露了一些关于冯坤在北境其他据点以及联络北狄使者的细节,进一步丰富了证据链。
* **固证:** 所有口供、物证(包括从死士身上搜出的)、账册、金器、密信,被复制多份,分别由石虎、惊鸿、以及萧凡自己掌握的最核心亲卫保管,并藏匿于不同地点。确保万一份丢失或被毁,仍有备份。
萧凡如同一架精密的机器,高效而冷酷地运转着,榨干每一分时间,利用每一分资源,将云河镇打造成一个虽小却布满尖刺的铁核桃。他在等待,等待石虎的消息,等待京城的惊雷,也等待着高焕最终的抉择。
**京城,皇宫,御书房。**
烛火通明,檀香袅袅,却驱不散室内令人窒息的凝重。皇帝正值壮年,面容清癯,一双深邃的眼眸此刻蕴藏着雷霆之怒。他面前的御案上,赫然摊开着三样东西:
1. **石虎拼死送达的密奏铜管:** 里面是萧凡亲笔所书的云河镇惊变详情,阎刚、赵贲之罪,冯坤通敌铁证(账册摘要、金器描述、赵贲部分口供),截获的冯坤给北狄和曹正淳密信抄本,以及高焕龙武卫异动的情报。字字如刀,句句惊心!
2. **一枚染血的“冯”字金瓜子:** 连同另一份简短的“捷报”,详细描述了云河镇歼灭冯坤死士的经过。这是萧凡用冯坤自己的信鸽“送回”的“礼物”。
3. **枢密院副使曹正淳刚刚呈上的奏本:** 奏本中,曹正淳痛心疾首,称接到“匿名”密报(实为冯坤密信引导),指控钦差萧凡在北境“年少气盛,行事酷烈,构陷边将,擅动刀兵,更与来历不明之江湖人士(暗指惊鸿)过从甚密,恐激化边衅,动摇国本”。他恳请皇帝“明察秋毫”,“暂缓”萧凡职权,“重新核查”北境军务,并“训诫”萧凡,勿使“忠良寒心”。
三样东西摆在面前,如同三把淬毒的匕首,将一场惊心动魄的北境风云和波谲云诡的朝堂暗斗,赤裸裸地呈现在皇帝眼前。
皇帝的手指缓缓敲击着紫檀御案,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每一声都像敲在侍立一旁、大气不敢出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和几位阁臣的心尖上。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曹正淳那份看似忧国忧民、实则包藏祸心的奏本上反复扫视,最终落在那枚染血的金瓜子和萧凡密奏中关于曹正淳的部分描述上。
“曹卿,”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打破了死寂,“这份‘匿名’密报,从何而来?”
曹正淳心中一凛,面上却保持着一贯的沉稳忠厚,躬身道:“回陛下,乃由枢密院密匣接收,投书者未留姓名,臣亦不知其详。然观其所述,言之凿凿,关乎边陲安定,社稷安危,臣不敢不奏。”
“言之凿凿?”皇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拿起那枚金瓜子,“那曹卿看看此物,还有萧凡这份‘捷报’,又当如何解释?冯坤蓄养死士,潜入云河镇,意图劫狱灭口,刺杀钦差,被萧凡一网打尽!人赃并获!这,也是构陷?”
曹正淳额头瞬间渗出细密冷汗。他万万没想到,萧凡的反击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狠!直接用冯坤的死士和信物打了他的脸!他强自镇定:“陛下明鉴!此物…此物来源不明,或为贼人栽赃嫁祸,亦未可知!冯侍郎乃国之重臣,岂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萧凡一面之词,恐…”
“够了!”皇帝猛地一拍御案!砰然巨响震得殿内众人皆是一颤!
“来源不明?栽赃嫁祸?”皇帝怒极反笑,拿起萧凡的密奏,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九天龙吟,震得殿宇嗡嗡作响,“那你告诉朕!赵贲亲笔认罪,指认冯坤通敌!倒卖军粮军械于北狄的账册!北狄右贤王的金器!冯坤写给北狄的‘断尾’密信!甚至…他写给你曹正淳,让你在朕面前‘斟酌进言’、‘暂缓核查’的密信!这些!也都是萧凡构陷?!也是贼人栽赃?!”
皇帝每念出一项证据,曹正淳的脸色就白一分,到最后已是面无人色,身体微微摇晃。他没想到,萧凡手中掌握的铁证,竟然如此之多!如此之全!连那封他自以为隐秘的密信都被截获了!
“陛下!臣…臣冤枉!”曹正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臣…臣收到冯坤密信,确有其事!然…然臣只是担忧边事糜烂,恐萧凡年轻气盛,处置失当,故…故想请陛下稍加约束,绝无构陷之意!更不知冯坤竟敢通敌卖国!臣…臣失察!臣有罪!” 他深知此刻再狡辩已是徒劳,只能以“失察”和“忧心国事”为由,试图减轻罪责,撇清与冯坤通敌的直接关联。
“失察?”皇帝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无尽的失望和愤怒,“好一个失察!身为枢密副使,掌天下军机!北境军备糜烂至此,通敌大案就在你眼皮底下发生!冯坤的密信送到你案头,你不思彻查,反为其张目,构陷忠良!你一句轻飘飘的‘失察’,就想推脱干净?!”
皇帝的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几位阁臣,最后落在曹正淳身上,如同看着一个死人:“曹正淳!你辜负了朕的信任!更辜负了这枢密重职!你口口声声忧心国事,实则结党营私,混淆圣听!其心可诛!”
“陛下!臣…”曹正淳还想辩解。
“来人!”皇帝厉声打断,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摘去曹正淳冠带,押入天牢!着三司(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严审!其党羽,一并彻查!枢密院一应事务,暂由兵部尚书李肃代掌!”
“遵旨!”殿外如狼似虎的大汉将军应声而入,不由分说,将瘫软如泥、涕泪横流的曹正淳拖了下去。这位权倾一时的枢密副使,只因一步踏错,便从云端狠狠跌落尘埃。
殿内死寂一片,落针可闻。几位阁臣垂首屏息,后背已被冷汗浸透。皇帝雷霆手段,一举扳倒曹正淳,既是肃清朝纲,更是对萧凡最强有力的支持!也是在警告所有蠢蠢欲动的势力!
皇帝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目光重新落回萧凡的密奏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震怒,有痛心,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激赏。萧凡此子,以身为饵,独闯龙潭,不仅揭开了北境惊天黑幕,擒获叛逆,追回军粮,更以雷霆手段击退了龙武卫的武力威胁,反手一记耳光抽得冯坤和曹正淳晕头转向!这份胆识、谋略、手段,堪称惊艳!
“冯坤…”皇帝唇齿间吐出这个名字,带着刻骨的寒意,“好!好一个国之蛀虫!通敌卖国!豢养死士!构陷钦差!罪不容诛!”
他提起朱笔,在一份早已拟好的圣旨上,重重地批下一个鲜红的“准”字,并加盖了天子玉玺!
“司礼监!”
“奴婢在!”掌印太监连忙躬身。
“即刻以八百里加急,传旨北境!”皇帝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凛冽的杀伐之气:
“一、擢升绣衣直指指挥佥事萧凡,暂领北境诸路军政事,赐尚方剑,有临机专断、先斩后奏之权!全力彻查冯坤通敌一案,无论涉及何人,一律严惩不贷!”
“二、龙武卫中郎将高焕,听信谗言,擅动刀兵,威逼钦差,形同谋逆!着即革职锁拿,押解进京问罪!其所部龙武卫,即刻由副将暂领,原地待命,听候萧凡调遣!敢有异动者,以谋反论处!”
“三、兵部侍郎冯坤,欺君罔上,通敌卖国,罪大恶极!着绣衣卫即刻查抄冯府,锁拿冯坤及其满门亲眷,押入诏狱!待北境案结,一并明正典刑!”
“四、昭告天下,揭露冯、曹之罪!以安民心,以正视听!”
一道道旨意,如同九天垂落的雷霆,带着皇帝的滔天怒火和无上权威,瞬间传遍京城,并以最快的速度,向北境飞驰而去!
**云河镇,守备府。**
距离落鹰峡之战已过去五日。高焕的主力依旧在镇外二十里扎营,虽无进攻迹象,但斥候活动频繁,压力如乌云般笼罩在镇子上空。
萧凡站在了望台上,眉头微锁。石虎的密信尚未传回,京城的反应未知。高焕的沉默,更像是在酝酿更大的风暴。冯坤的灭口令虽被挫败,但北狄方向…根据惊鸿手下“青鹞”的最新回报,黑风岭一带的北狄游骑活动明显增多,小规模的骚扰试探已经开始。右贤王显然收到了冯坤的“断尾”信,开始制造摩擦了。两线压力,如同两把渐渐收紧的钳子。
“大人!大人!”谢宝树气喘吁吁地跑上来,手里举着一个细小的竹筒,脸上带着狂喜和难以置信,“信鸽!京城来的信鸽!有…有金印标记!”
萧凡精神一振!金印标记,是绣衣直指最高等级的密报渠道!他迅速接过竹筒,拧开,抽出里面的绢布。展开一看,饶是以他的定力,眼中也瞬间爆射出惊人的神采!
是皇帝的亲笔密旨抄本!字里行间,雷霆万钧!擢升!尚方剑!锁拿高焕!查抄冯坤!昭告天下!每一个字,都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皇权对他在北境所做一切的绝对认可和最强力支持!更是对冯坤及其党羽的死亡宣判!
尤其是“暂领北境诸路军政事”、“尚方剑”、“先斩后奏”这几项,赋予了他前所未有的巨大权力!这是皇帝将北境的乾坤,暂时交予他手,让他放手去扫清一切魑魅魍魉!
“好!好!好!”萧凡连道三声好,胸中块垒尽去,一股豪气直冲云霄!他知道,自己赌赢了!皇帝没有被谗言蒙蔽,选择了最直接、最有力的支持!
“谢宝树!”
“卑职在!”
“立刻传令!”萧凡的声音充满了掌控一切的威严和力量,“点齐所有能战之兵,集合校场!石虎!”
“卑职在!”石虎闻声赶来。
“持此圣旨抄本及尚方剑!”萧凡将绢布和腰间代表钦差权威的玉牌(尚方剑需实物,此乃象征)郑重交给石虎,“随我出镇!去高焕大营!”
“出镇?去…去龙武卫大营?”石虎和谢宝树都愣住了。
“没错!”萧凡眼中闪烁着慑人的光芒,嘴角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去宣旨!去…接收那三千龙武卫!高焕?他若识相,便乖乖束手就擒!他若敢抗旨…”
萧凡的手按在了腰间的寒鸮令上,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出鞘的绝世凶刃:
“本官持尚方剑,有先斩后奏之权!正好用他高焕的人头,和这三千龙武卫的精血,来祭一祭我这新得的权柄!也为这北境边关,彻底荡涤污浊,开一个…血色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