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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的办公室……”
“办公室啊,”王春梅指了指角落里一个位置,“林局您先委屈一下,暂时用那张桌子行不行?咱们局里条件艰苦,局长说了,要发扬艰苦奋斗的精神,领导干部要以身作则。”
林默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张孤零零靠着墙角的旧办公桌,桌面上积着一层灰,上面还堆着一摞摇摇欲坠、几乎要顶到天花板的陈年卷宗,卷宗的封皮上,用红色的大字写着“老大难”、“钉子案”等触目惊心的字样。
这不像是办公室,倒像是个废品回收站。
“行,没问题。”林默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径直走了过去。
他刚一走近,那堆积如山的卷宗,就因为他带起的微风,不堪重负地“哗啦”一声,塌了一半下来,灰尘和纸屑弥漫开来,呛得人直咳嗽。
办公室里,响起一阵压抑着的、幸灾乐祸的偷笑声。
刘建军更是毫不掩饰地咧着嘴:“哎哟,林局长,您可当心点。这些可都是宝贝,都是咱们江州几十年来积攒下来的‘精华’,每一个案子背后,那都是一个说不完的故事啊。”
他话里的“精华”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充满了戏谑。
林默没有理会他,只是弯下腰,捡起一份散落在最上面的卷宗。
封皮上写着:【关于纺织厂下岗职工安置补偿问题,上访人:李爱国等237人,首次上访时间:八年前。】
八年前。
林默翻开卷宗,里面的纸张已经脆弱发黄,密密麻麻记录着每一次的上访、每一次的批示、每一次的协调会,以及每一次的……无果而终。
他随手又拿起一份。
【关于城中村拆迁户张翠花因网线安装问题上访,上访人:张翠花,首次上访时间:三个月前,上访频率:每日一次。】
他再拿起一份。
【关于跨省务工人员曹坤建筑公司拖欠工资……】
一份份,一件件,像是一块块沉重的墓碑,压得人喘不过气。
林默站在那堆“墓碑”前,沉默不语。
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王春梅他们本以为这个年轻的副局长,要么会当场发作,要么会拂袖而去,去找市里告状。他们连应对的说辞都想好了。
可林默的反应,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那些卷宗,然后,找了块抹布,开始默默地擦拭那张满是灰尘的桌子。
他擦得很仔细,很认真,仿佛那不是一张破旧的办公桌,而是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擦完桌子,他又开始整理那些散落的卷宗,将它们一份份重新叠好,按照年份和类别,分门别类地码放整齐。
他的动作不快,但很有条理。整个办公室,只听得到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原本看好戏的三个人,渐渐地笑不出来了。他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困惑。
这个年轻人,路子有点野。
不按套路出牌啊。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砰”的一声推开了。
一个头发花白,满脸怒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旧背心的大妈冲了进来,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里面的人,嗓门大得能掀翻屋顶。
“孙海呢!让孙海那个老滑头给我滚出来!今天不把我的网线问题解决了,老娘就住这儿不走了!”
王春梅立刻换上一副职业化的笑脸迎了上去:“哎哟,张大妈,您又来啦?快坐快坐,喝口水消消气。孙局今天下乡了,您看,您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嘛。”
“跟你说?跟你说有用吗?我上个月就跟你说了,你除了给我倒水还会干嘛?我家的网,比我老头的腿脚还慢!我孙子想跟我视频都卡得跟幻灯片似的!你们到底管不管!”张大妈根本不吃她这一套。
办公室里的人,对此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刘建军掏了掏耳朵,翻了个身继续睡。张文斌把报纸举得更高了,挡住了自己的脸。
这里,仿佛每天都在上演着同样的闹剧。
就在张大妈准备继续撒泼的时候,她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那个正在整理卷宗的年轻人身上。
“咦?新来的?”张大妈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小伙子,你是新来的办事员吧?你别跟他们学!他们都是混日子的!你来,你给大妈评评理!”
说着,她就朝林默走了过去。
王春梅想拦,又没拦住,只能露出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林默身上。
他们都想看看,这个传说中的“圣人”,这个新上任的副局长,面对信访局的第一个,也是最日常的挑战,会如何应对。
林默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怒气冲冲,被大家称为“网线疯婆子”的大妈。
他的脑海中,剧本面板悄然浮现。
【目标:张翠花】【表面情绪:愤怒(90%)、焦躁(10%)】
【隐藏情绪:深不见底的【委屈】、【孤独】与【被忽视】】
【核心诉求:不是网速,而是关注。】
林默放下了手中的卷宗,没有像王春梅那样去安抚,也没有谈论网线,而是看着大妈的眼睛,问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话。
“大妈,您这件背心,上面的刺绣真好看,是您自己绣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