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第一个下马威，来自黄沙的“见面礼”
林默的话音不高，像一根细细的钢针，悄无声息地戳破了办公室里那层由官话和客套织成的虚假热络。
水务集团总经理钱德发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在了他那张油光满面的脸上。他眼角的肥肉抽搐了一下，原本舒舒服服靠在椅背上的身体，不自觉地坐直了。
【钱德发：情绪-惊愕、心虚、恼怒。】
【内心真实诉求：这小子怎么知道的？招待所那个王八蛋老板告的状？】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被抽走了氧气，变得沉闷而压抑。电力公司的赵总和建委的孙主任，都下意识地放下了手里的茶杯，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他们原本是来看戏的，没想到开场就是一出单刀直入的对质。
博士小张的眼睛亮了，他紧紧攥着笔，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痛快！太痛快了！他就喜欢主任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直捣黄龙的风格。
“林……林主任，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钱德发清了清嗓子，试图夺回主动权，“水费的问题，都是有账可查的嘛。可能是……可能是管道检修，冲洗管道耗水量大，也可能是……是吧，总之原因很多，得具体查。”
他话说得含糊，眼神却开始飘忽不定，不敢再直视林默。
林默没有继续追问，他只是将那几张缴费单，慢条斯理地收回，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仿佛刚才那个尖锐的问题只是一个随口的玩笑。
“没关系，小问题而已，我就是好奇问问。”
钱德发暗暗松了口气，心里却把招待所的老板骂了不下八百遍。他觉得，自己已经摸清了这位年轻主任的套路——敲山震虎，点到为止。毕竟初来乍到，不敢真把事情闹大。
他重新调整了坐姿，准备把话题引回“宏观规划”和“长远困难”上去，只要拖过今天，回头有的是办法炮制一份天衣无缝的“用水量异常情况说明”。
然而，就在他张嘴的瞬间，异变陡生。
窗外，那原本只是卷着细沙的微风，毫无征兆地变成了一声尖啸。声音像是从地平线深处涌来的巨兽的咆哮，凄厉而沉闷。
“沙沙”的敲窗声，瞬间变成了“噼里啪啦”的密集撞击，仿佛有人在用一把又一把的沙砾，狠狠地砸向玻璃。
原本明亮的办公室，光线迅速暗淡下来。天空，在短短几十秒内，由浅蓝变成了昏黄，再由昏黄，变成了不祥的、浓稠的土红色。
“坏了，沙尘暴！”建委的孙主任脸色一变，第一个站了起来，快步走到窗边，想要关上那扇留着缝隙的窗户。
但已经晚了。
一股夹杂着土腥味的狂风，从缝隙里猛地灌了进来，将桌上那张写着标语的红纸吹得猎猎作响，几张轻薄的文件被卷到半空，又如蝴蝶般散落一地。
钱德发也顾不上跟林默打太极了，手忙脚乱地去护自己的搪瓷缸子。
整个世界，仿佛被一个巨大的、装满了黄沙的口袋给兜头罩住。窗外已经看不见任何景物，只有一片翻滚的、混沌的黄色。能见度，不足五米。
“砰！”
头顶的日光灯管，猛地闪烁了一下，发出一声脆响，随即，整个办公室陷入了一片昏暗。
只有从窗外透进来的、那诡异的红黄色光芒，勉强勾勒出每个人的剪影。
“停电了。”电力公司的赵总扶了扶眼镜，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天晴了”。
他的话音刚落，冯姐突然想起什么，起身走到墙角的饮水机旁，按下了出水开关。
没有水流声。
她又快步冲进旁边的洗手间，拧开水龙头。
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水……水也停了。”冯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办公室里，彻底安静下来。
黑暗，风啸，断水，断电。
一场教科书级别的下马威，以一种最粗暴、最不容置疑的方式，降临了。
这便是绿洲市送给新总督的“见面礼”。
在这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个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哎，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是钱德发。他不知从哪摸出个打火机，“咔哒”一声，点亮了一小簇火苗，然后慢悠悠地点了根烟。火光一闪一灭，映着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林主任，您别急。”他深深吸了一口烟，吐出的烟圈在昏暗中迅速被风吹散，“咱们绿洲市，就这样。一年总有那么几十次沙尘暴，停水停电是家常便饭。风一停，电就来了。电来了，水泵一响，水也就来了。快则半天，慢则一两天，误不了事。”
他的语气，像是在安慰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那句“习惯就好”，充满了过来人的优越感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幸灾乐祸。
【钱德发：情绪-得意、看好戏。】
【内心真实诉G求：小子，傻眼了吧？你不是能耐吗？你跟老天爷能耐去啊！看你这京城来的金贵身子，没水没电能撑多久。】
“是啊，林主任。”电力公司的赵总也开了口，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风太大，高压线路上容易搭上东西，引起短路。为了安全，调度中心会自动跳闸。这是技术性保护，没办法的事。”
建委的孙主任，则是不知何时，已经摸到了自己的保温杯，拧开盖子，悠然地喝了一口。他没说话，但那份在沙尘暴和停电中依旧气定神闲的姿态，本身就是一种表态。
他们三个人，像三座无法撼动的大山，用一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将林默和他的草台班子，围困在这间孤岛般的办公室里。
他们不吵，不闹，甚至态度和蔼。
他们只是在告诉你：在这里，我们说了不算，老天爷说了算。而我们，比你更懂老天爷的脾气。
博士小张气得浑身发抖，他想拍案而起，质问他们，既然一年几十次，为什么不提前预警？为什么不做应急预案？为什么连个备用发电机都没有？
但他看到林默的侧影，又把话咽了回去。
林默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仿佛也在欣赏窗外那末日般的景象。黑暗模糊了他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他的喜怒。
他的沉默，让钱德发等人心里有些没底。这反应，不对劲。按照剧本，这个年轻人要么该惊慌失措，要么该拍着桌子发火，怎么会如此平静？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风声，哭嚎得越来越凄厉。
办公室里的空气，也变得越来越浑浊，充满了沙土的味道。
老刘摸黑找到了几根蜡烛点上，豆大的火苗在风中摇曳，将每个人的影子，在墙上拉扯得张牙舞爪。
“林主任，”冯姐压低了声音，凑到林默耳边，语气里满是焦虑，“地方上是指望不上了，要不……我向省里，或者向军区求援吧？”
林默缓缓摇了摇头。
他终于动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伸手触摸了一下那冰冷的、被沙粒敲打得微微震动的玻璃。
然后，他转过身，目光在黑暗中，精准地锁定了钱德发、赵总和孙主任。
“主任，我们的应急预案呢？”博士小张终于忍不住，问出了那个憋了许久的问题。
这个问题，像是在问林默，又像是在质问在场的所有人。
钱德发掐灭了烟头，嘿嘿一笑，两手一摊，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预案？有啊，年年都做，厚厚的一本呢。”
他顿了顿，迎着众人质询的目光，慢悠悠地吐出了后半句话。
“现在嘛，估计在风里飘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