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的那一刻,陈九黎没有回头。他站在供桌前,手指按在黑布包上,能感觉到里面的东西在跳,像有心跳。
沈照靠在墙边,探阴棒插进地板缝隙,指尖还在抖。她没说话,但呼吸比刚才重了。
闻人烬把铜铃挂在门框右侧,左手摸了摸耳坠,又从粉盒里倒出一把糯米撒在门槛上。她做完这些才开口:“它来过。”
“我知道。”陈九黎解开布包,玄冥珠躺在掌心,表面青灰,像是蒙了一层尘。
他割开手掌,血滴上去的瞬间,珠子亮了。蓝光从裂纹里渗出来,照得屋子里的影子都往角落缩。空气变冷,供桌上的香炉晃了一下,没倒。
沈照立刻咬破手指,在羊皮纸上写下一串盲文符,贴在自己耳侧。她的头低着,额前头发遮住眼睛,但肩膀绷得很紧。
闻人烬端起咖啡瓶喝了一口,符灰混着液体滑进喉咙。她把瓶子放下,顺手抓了把朱砂和烈酒泼向门窗接缝处。火光一闪,结界成型,门外的风停了。
“它在看。”陈九黎抬头,盯着天花板。
话音刚落,整座城市的灯光闪了一下。
博物馆方向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不是爆炸,也不是撞击,是那种一片接一片自己裂开的动静。声音传得极远,像有人用指甲刮过铁皮屋顶。
穹顶之上,一团黑雾凝成人的形状。脸没有五官,只有一对空洞的眼窝,直直望向侦探社这边。
“你逃不出轮回。”声音不是从一个地方来的,四面八方都有,连地面都在震动。
沈照的探阴棒猛地颤动,差点脱手。她抬手按住,指节发白。
闻人烬拔出毛笔,笔杆咬在嘴里,另一只手已经握紧铜铃。
陈九黎却笑了。他把银针从袖中抽出,扎进眉心三分。一滴血顺着鼻梁流下来,落在玄冥珠上。
珠子震了一下。
记忆碎片冲进脑子——一座桥,断了的石头横在深渊之上,远处站着一个人,背对着他,手里拿着这块珠子。那人身上的衣服和他现在穿的一样。
画面消失得很快。
“我不是轮回里的人。”陈九黎抹掉血,声音不高,“我是来拆掉这个轮子的。”
他话刚说完,玄冥珠突然爆发出金光。那光不像之前那样带着蓝,纯粹是金色,像太阳刚升起来时的第一道光线。
金光撞上屋顶,反弹回来,整个屋子像是被熔化的金属裹住。窗框变形,木板发出吱呀声,但没裂。
与此同时,他背上一阵剧痛。
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生长。骨头错位的声音清晰可闻,肩胛骨两侧裂开,一片片金色甲片从肉里钻出,迅速拼合成型。腰、胸、臂、腿,全被覆盖。
金甲完整合拢的刹那,他左眼亮了。金纹从瞳孔扩散到眼角,稳定地闪着,不再退去。
玄冥珠浮到半空,悬在他面前,金光越来越强。外面的夜色被撕开一道口子,光柱直冲云霄。
全城的鬼物都停了动作。
巷子里爬行的冤魂僵在原地,废弃医院里游荡的白衣女人停在走廊尽头,连地下停尸房的冷冻柜都在轻微震动。
金光扫过之处,阴气退散,封印松动,百年老宅里的镇宅符一张张自燃。
博物馆上空的黑影开始扭曲,百千怨魂组成的躯体一块块剥落,像烧焦的纸片往下掉。
“游戏……才刚开始。”那声音最后响起一次,随即消散。
玄冥珠缓缓落下,回到陈九黎手中。光芒收敛,但珠体已不同。表面裂纹还在,颜色却变成温润的暖金,摸上去不再冰冷,反而有点热。
他低头看着掌心,金甲未解,战意未平。
沈照靠着墙,嘴角有血丝。她刚才画了通幽引渡阵,把一部分反噬导入地脉,现在经脉像被刀割过一样疼。但她没出声,只是把探阴棒重新插稳,确保阵法没断。
闻人烬摘下铜铃检查,母符还在发光,说明刚才那一击有效。她抬头看向陈九黎:“你还撑得住?”
“没事。”他说,把伞从背后取下,轻轻顿地三下。
咚、咚、咚。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门外的小巷里,一只野猫窜过,尾巴炸起。它不敢靠近,绕了个大圈跑了。
陈九黎走到窗边,金甲映在玻璃上,像另一个人站在屋里。他望着北方,眼神没动。
沈照慢慢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她闭着眼,手指还在无意识地划动,像是在写什么符。
闻人烬守在门边,重新装满糯米,又往咖啡里加了两匙新磨的符灰。她咬断一支新笔杆,吐掉碎屑。
“你要打上门去?”她问。
“它既然敢露脸,就不会只派一个分身。”陈九黎说,“下次来的,可能是真身。”
“那你准备怎么接?”
他没回答,而是抬起手,玄冥珠浮起半寸,金光再次亮起,这次只在他掌心流转。
金甲随之轻震,发出低鸣。
沈照忽然睁眼:“它留下东西了。”
“什么?”
“气息。”她说,“藏在刚才那道光里,有一丝不属于你的力量,混进了珠子。”
闻人烬立刻举铃,贴在珠体旁。铜铃微微发烫。
“是真的。”她说,“像是……种了根。”
陈九黎盯着珠子看了几秒,忽然笑了:“那就让它长。”
他一把抓住珠子,用力握紧。金光从指缝溢出,伴随着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被碾碎了。
他松开手,珠子安静下来,颜色更深了些。
“现在干净了。”他说。
沈照没再说话,但眉头没松。她知道那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清除的东西,只是暂时被压住了。
闻人烬看了看两人,没多问。她走到柜台后,拿出工具箱,开始清点备用符纸和红绸。
陈九黎站在原地没动。金甲还穿在身上,沉重但熟悉。他知道这副甲不是装饰,是前世留下的最后一件兵器。
窗外的风又起来了。
街灯忽明忽暗,但这次不是因为邪祟,是电路老化。一栋老楼的电箱冒了火花,啪地一声灭了半条街的灯。
陈九黎转头看向沈照:“你能撑多久?”
“一天。”她说,“明天晚上前,我还能画阵。”
“够了。”他说,“我们还有三十六个小时。”
闻人烬抬头:“做什么?”
“把该补的都补上。”他走向门口,手搭在门把上,“然后,去会会那个躲在影子里的老东西。”
他拉开门,金甲在夜色中泛着微光。尸蟞王就在台阶下,六足伏地,甲壳微微震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陈九黎走下台阶,站到它旁边。
北方的天空依旧黑暗,但最远的地方,有一点红光若隐若现。
他抬起手,玄冥珠再次浮起,金光指向那点红。
金甲肩部符文亮起,与珠子共鸣。
沈照拄着探阴棒走出来,站在门框内。
闻人烬跟在后面,铜铃挂在手腕,随时能摇响。
四个人影,一个虫形轮廓,静静立在侦探社门前。
陈九黎往前迈了一步。
金光扫过地面,照亮了前方第一块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