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被拧紧了发条，嗖嗖地往前窜。
北京的梧桐叶子还没落尽，计委大院里的年终气氛却已日渐浓厚。
空气中除了往常的纸张油墨味，似乎还隐隐浮动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躁动——半年考核来了。
这关乎着每个人的评优、奖金，乃至更长远的前途。
陈默倒还算淡定，该干嘛干嘛。内心oS：“考核？不就是前世公司的KpIreview嘛！形式不同，内核差不多。
反正活儿干在那儿，副部长都点名称赞了，总不能给我个不及格吧？”他继续扮演着勤奋低调的“老黄牛”，偶尔和李卫东讨论技术问题，日子过得充实且…充满泡面味儿。
然而，考核结果和随之而来的人事任免文件下发那天，还是在综合处乃至整个计委都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震动。
文件是刘芳大姐拿进来的，她脸上带着压不住的喜色，声音都比平时高了八度：“处长！人事处的文件！”
张建国处长接过文件，戴上老花镜，仔细看了起来，看着看着，他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连连点头：“好，好啊！”
他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拍了拍手，吸引了全处的注意：“同志们，宣布一个好消息，经司领导研究决定，并报部人事司批准，鉴于陈默同志在‘国家经济信息网’前期调研项目中的突出贡献，以及平日工作的优异表现，决定破格提拔陈默同志为主任科员！让我们表示祝贺！”
话音刚落——
“哇！”
“主任科员？！”
“小陈这才多久啊？这…这破格破得厉害啊！”
办公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主任科员！正科级！虽然在国家部委，科级干部不算什么大领导，但要知道，陈默才刚转正（副科待遇）没多久啊！这提拔速度，坐火箭都嫌慢了！
而且，主任科员和普通科员、副主任科员可不一样。
在处室里，主任科员往往意味着可以独立负责某一块具体业务，甚至…有机会指导一两个新来的同志（虽然不算正式的领导职务，但已经有了些“小头目”的意味）。
刘芳大姐第一个反应过来，脸上笑开了花，使劲鼓掌：“太好了！小陈！恭喜恭喜！我就说你这孩子有出息！”
那架势，比自己儿子升官还高兴。
门口的王师傅也探进头来，竖着大拇指，憨厚地笑着：“小陈老师，厉害！晚上得请客啊！”
其他老科员们表情就复杂多了。
有真心佩服鼓掌的——毕竟陈默的能力和贡献有目共睹，副部长都点名表扬了；
有面露惊讶，交头接耳的——主要是震惊于这速度；也有眼神里掩不住羡慕甚至一丝嫉妒的——自己熬了这么多年…
李卫东猛地抬起头，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他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又慢慢涨红，眼神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震惊、羡慕、酸楚、不甘…
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因自己也参与了那个项目而感到的与有荣焉。
他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低下头，避开众人的目光，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赵国庆副处长的反应最是精彩。
他脸上肌肉僵硬地扯出一个堪称“扭曲”的笑容，跟着拍了几下手，声音干巴巴的：“恭喜啊，小陈…哦不，陈默同志。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的眼神深处，是几乎无法掩饰的阴鸷和冰冷。内
心早已火山喷发：“主任科员？！他凭什么！才来了多久！王明远！肯定是王明远极力推的！张建国这个老糊涂也就跟着点头！副部长点名表扬…哼！走了狗屎运罢了！再这么下去…再这么下去他是不是很快就要赶上我了？！（赵是副处长，副处级）绝对不行！”
陈默自己也是愣了一下。
他虽然有所预期，但没想到这么快，这么直接。
他迅速调整好表情，站起身，态度一如既往的谦逊，甚至带着点“受宠若惊”：“谢谢处长！谢谢各位领导、各位同事！
这…这太意外了，我只是做了一些分内的工作，项目能成功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特别是王处、张处的领导有方，还有卫东等技术骨干的全力付出。我只是运气比较好。以后我一定更加努力，不辜负组织的信任和大家的期望！”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特别在李卫东和赵国庆脸上停留了片刻。
李卫东似乎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抬起头，声音有些发干，音量不高，但足够清晰：“陈…陈科长，恭喜你。”
那声“科长”叫得极其别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陈默走到他工位旁，真诚地看着他，声音压低但足够让旁边几人听到：“卫东，谢谢，说真的，项目能成，你的技术贡献是关键，下次有机会，肯定就是你的，咱们一起把后续工作做得更漂亮。”
他这话既是安慰，也是事实，更是一种姿态。
李卫东身体震了一下，看着陈默真诚（至少看起来是）的眼睛，嘴唇抿得更紧，最终重重地点了下头，没再说话，但紧绷的肩膀似乎松弛了一点点。
而赵国庆，则勉强维持着笑容，接受着陈默的“感谢”，眼神却冷得能冻死人。
热闹过后，办公室渐渐恢复平静，但暗地里的波澜却才刚刚开始。
陈默坐回自己的工位——或许很快就能换个稍微好点的位置了？
内心oS：“正科了！算是迈了一小步，工资能涨点吧？至少泡面能多加根肠了，不过李卫东这声‘科长’叫得…真是一言难尽，哥们儿还得继续努力化解啊，赵处长那表情…啧啧，估计晚上要睡不着觉了，以后的日子，怕是更得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了。”
他知道，这纸任命文件，就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石头，激起的涟漪，将会远远超出这间办公室。
更多的机遇，以及更多的明枪暗箭，正在前方等着他。
但此刻，他摸了摸口袋里那张刚刚增加的工资条说明，感觉…嗯，今天的泡面，或许可以奢侈地加两个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