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在漆黑的水面上无声滑行，只有船桨破开芦苇的细微声响。青云瘫在船板上，大口喘着气，河水从他身上滴落，在船底积成一小滩。肋下的旧伤因为刚才的剧烈奔跑和扑倒又开始隐隐作痛。“渊”站在船头，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那双眼睛在夜色中反射着微光，扫视着两岸。
“喂，”青云喘匀了气，忍不住开口，声音还带着点喘，“刚才水里…那是什么？你安排的‘水下清洁服务’？效果挺猛啊。”
“渊”没有回头，声音平淡无波：“不是我们的人。”
青云一愣，坐直了身体：“不是你的人？那会是谁？‘老板’杀人灭口还分水陆两栖部队？还是李老板养的宠物鳄鱼成精了？”
他的玩笑没能让“渊”的表情有任何变化。
“不清楚。”“渊”的回答依旧简洁，“但对方手段利落，不像普通势力。你的鲁莽，引来的麻烦比想象中更多。”
青云撇撇嘴，没再纠结这个。他更关心实质性问题。
“行吧，管他是谁，反正暂时帮我们解决了麻烦。现在，能谈谈‘合作’了吗？信息共享，行动同步，你刚才可是默认了。”
“渊”终于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目光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可以。”“渊”缓缓开口，“‘潜龙’可以提供关于‘鬼哭坳’已知的地理、磁场异常区、以及近代失踪事件的详细报告。也可以提供部分关于那种特殊‘源质’样本（石头和粉末）的初步分析数据，包括其惰性成因和潜在激活假设。”
“听着像图书馆管理员能给的资料。”青云挑眉，“干货呢？比如，‘钥匙’的可能方向？或者‘老板’的真实身份线索？”
“没有确切情报。”“渊”回答得滴水不漏，“‘钥匙’是核心谜团。至于‘老板’…他的身份隐藏极深，可能与境外某些跨国资本巨头、甚至某些地区的政治力量有牵连，线索模糊，无法确认。”
青云盯着他，试图从那毫无波澜的脸上找出撒谎的痕迹，但失败了。要么“渊”说的是实话，要么他的伪装已臻化境。
“行，那就先说说你们‘潜龙’打算怎么‘合作’？”青云换了个方式。
“你，和你那个医生同伴，”“渊”道，“作为先遣队，进入‘鬼哭坳’区域进行初步侦察。我们会提供必要的装备和后援。你们的任务是确认区域安全性，寻找任何与‘源初之地’或‘钥匙’相关的蛛丝马迹，但严禁擅自行动，尤其是接触任何可疑地点或物品。所有情报，实时传回。”
青云听完，嗤笑出声：“让我们去当探雷的扫帚？踩中了雷我们完蛋，踩不中你们跟进？这合作诚意可真是感天动地。”
“这是最高效也是风险最低的方案。”“渊”的语气不容置疑，“‘潜龙’的力量不能轻易暴露在未知风险下。你们的目标小，行动灵活，而且…”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青云一眼，“你似乎总能在绝境中找到意想不到的‘方法’。”
不知是夸奖还是讽刺。
“如果我们不去呢？”青云问。
“那合作就此终止。”“渊”冷冷道，“你们将不再获得‘潜龙’的任何信息支持，并且需要自行承担之前行为引发的一切后果。包括但不限于，‘老板’的追杀，以及其他可能被你们引来的、未知势力的关注。”
赤裸裸的威胁。
青云沉默了。他知道“渊”说的是事实。单凭他自己，想要在境外那片陌生的死亡地带找到线索，无异于大海捞针，而且危机四伏。接受“潜龙”的条件，虽然被当枪使，但至少有了情报和后援的可能。
“装备和后援包括什么？”他问。
“全套标准野外生存装备，加密通讯设备，部分针对‘源质’异常环境的防护品，以及…必要时的一次性紧急撤离通道。”“渊”列出条件，“我们会有一个外围小组在边境策应，但不会进入雨林深处。”
“听着真够寒酸的。”青云吐槽，“行吧，这亏我吃了。不过，我得带上洛雨晴。”
“可以。”“渊”没有反对，“她的医学和生物知识在野外可能用得上。但记住，一切行动听指挥。”
“听谁的指挥？你的？”青云挑眉。
“我会指定一个联络人，单线联系。”“渊”道，“抵达边境后会有人接应你们，并提供详细资料和装备。”
谈话间，小船已经靠岸。这里是一片远离厂区的荒凉河滩。
“渊”递给他一个防水的小型通讯器：“这是加密频道，抵达边境后激活，联络人会找你。记住，程青云，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别再耍花样，否则，清理门户也是‘潜龙’的职责之一。”
他的语气冰冷，不带丝毫感情。
青云接过通讯器，掂量了一下，咧嘴一笑：“放心，‘渊’老大，我最有合作精神了。”
他跳下船，踩着淤泥走上河岸。
“渊”没有再说话，只是示意船夫调头，小船无声地滑入黑暗的河道，消失不见。
青云站在冰冷的夜风里，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合作？他压根不信。“潜龙”肯定还藏着关键情报，只是想利用他和洛雨晴去触发某些他们自己不敢碰的陷阱，或者当诱饵钓出更大的鱼。
但眼下，这确实是唯一能快速接近核心的办法。
他收起通讯器，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安全屋的大致位置走去。他需要尽快回去，和洛雨晴准备接下来的境外之行。
然而，当他历经周折，悄悄潜回那个老旧居民区的地下车库，靠近安全屋时，一种强烈的不安感瞬间攫住了他！
太安静了。
平时还能听到的隔壁车库的野猫叫声，此刻完全消失。空气里弥漫着一丝极淡的、不属于这里的甜腥味。
他猛地停下脚步，身体紧贴墙壁，屏住呼吸。
安全屋的门，虚掩着。他离开时，明明是锁好的！
他缓缓拔出枪，眼神变得无比冰冷锐利。
小心翼翼地靠近，透过门缝向内望去——
里面一片狼藉！工作台被掀翻，工具和零件散落一地！那台自制的分析仪屏幕碎裂！打斗的痕迹随处可见！
洛雨晴不见了！
青云的心脏瞬间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他猛地推开门，冲了进去！
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打翻的试剂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他在废墟中快速翻找，没有血迹，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但心依旧高悬着。
是谁？“老板”的人？“潜龙”灭口？还是…其他势力？
突然，他在翻倒的椅子脚下，看到了一点微弱的反光。
他捡起来——是洛雨晴一直戴在手腕上的一条极细的银链，已经断了。链子旁边，还有一小片被踩脏的、像是从某个进口食品包装袋上撕下来的标签，上面有一个模糊的卡通鳄鱼图案，下面是一行外文。
这不是常见的东西。
青云死死攥着那截断链和那片奇怪的标签，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他猛地想起“渊”的警告：“其他可能被你们引来的、未知势力的关注。”
还有河里那诡异消失的杀手…
一股冰冷的、比面对“渊”时更甚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他意识到，局面已经彻底失控。他和洛雨晴，似乎不小心卷进了一个远比想象中更加庞大、更加诡异的漩涡中心。
而此刻，洛雨晴在哪？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神再次变得如同淬火的寒冰，那里面不再有戏谑，只有纯粹的、近乎疯狂的决绝。
他拿出“渊”给的通讯器，没有丝毫犹豫，按下了激活按钮。
无论对方是谁，动了他在乎的人。
这场游戏，就必须按他的规则来玩了。
而他的规则，通常很简单，也很暴力。
………
青云死死攥着那截冰冷的断链和印着卡通鳄鱼的怪异标签，胸膛剧烈起伏，不是因为奔跑的疲惫，而是因为一种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暴怒和焦灼。洛雨晴不见了！就在他离开的这短短几个小时内！
安全屋里一片狼藉，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发生的激烈冲突。
“操！”他低吼一声，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铁架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手背瞬间红肿，却远不及他心中的怒火和担忧。
他强迫自己深吸几口气，试图从那片混乱中找出线索。没有大量血迹，说明对方可能目的不是当场杀人，而是绑架。打斗痕迹虽然凌乱，但范围不大，对方行动应该极其迅速专业。
是谁？
“老板”的人？可能性有，但感觉不对，风格过于…直接粗暴，不像“老板”那种喜欢玩弄阴谋的作风。
“潜龙”灭口？“渊”刚谈完合作，虽然彼此提防，但这么快就下手，未免太蠢，不符合“潜龙”的行事风格。
那会是谁？河里那些诡异的“水下清洁工”的同伙？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片奇怪的卡通鳄鱼标签上。进口食品？成都的超市里这种外国零食并不少见，但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就显得极其突兀和可疑。
他猛地想起什么，快速在废墟中翻找。他之前给了阿来和小黄一个备用通讯器，让他们在附近待命，以备不时之需。
没有找到。
他立刻尝试用加密频道呼叫：“阿来！小黄！听到回话！妈的，回话！”
频道里只有沙沙的电流声，无人应答。
一种更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阿来！小黄！你们两个瓜娃子！又他妈的跑哪儿去了？！”青云对着通讯器低吼，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担忧，“关键时刻永远掉链子！让你们看个家都能看出事！是不是又摸到哪个网吧打游戏去了？！还是让路边摊的串串香勾走魂了？！”
他烦躁地掐断通讯，在原地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住的焦躁猛兽。两个兄弟失联，洛雨晴被抓，这绝不是巧合！
他们三个很可能都出事了！
是因为自己？因为自己追查“源初之地”和“老板”，引来了无法想象的敌人，连累了他们？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内心。
自责、愤怒、担忧…种种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
但他知道，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
他再次拿起“渊”给的那个通讯器，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按下了通话键。
几乎是在瞬间，通讯就被接通了。对面没有任何声音，只有等待的沉默。
青云的声音冰冷得像是西伯利亚的寒流，每一个字都带着淬火的杀意：
“我不管你们‘潜龙’到底知道多少，藏着多少。”
“我的人，阿来，小黄，还有洛雨晴，被抓了。”
“我给你们12个小时。”
“12个小时内，我要知道是谁干的，人在哪里。”
“否则，”他顿了顿，语气平静却令人毛骨悚然，“我就把‘源初之地’、‘鬼哭坳’、还有你们‘潜龙’那点破事，用我能想到的所有方式，广播给全世界听。包括但不限于，‘守夜人’内部论坛、全球暗网节点、还有成都所有的夜市大喇叭循环播放。”
“我说到做到。”
通讯器那头，依旧是死一般的沉默。
几秒钟后，传来“渊”那毫无波动的声音，只有一个字：
“等。”
通讯被切断。
青云狠狠将通讯器摔在墙上！零件四溅！
他知道，“渊”和“潜龙”绝不会轻易受威胁，但他们更承受不起秘密曝光的风险。他们一定会动用力量去查。
但他不能干等！
他再次看向手心那片鳄鱼标签和断链。
这不是常见的牌子。他需要立刻查清它的来源！
还有阿来和小黄，他们最后可能出现的地方…
他冲出安全屋，如同黑色的旋风，融入成都冰冷的夜色之中。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嬉笑怒骂的混混，也不是那个和“潜龙”周旋的探秘者，而是一头被触逆鳞的狂龙，誓要将这座城市翻个底朝天，找出所有他在乎的人。
而第一个目标，就是查出那片该死的鳄鱼标签，到底来自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