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绒服工坊的兴起,如同在冬日沉寂的咸阳宫投入一颗暖融融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愈发扩大的涟漪。
最初只是萧皇后宫中的小规模试制。当第一批经过反复去味、消毒、填充均匀的鸭绒袄发到那些需要在寒风中值守廊下、传递宫务的宦官宫女手中时,引起的轰动远超预期。
“老天爷!这……这也太轻快了!”一个小宦官不可置信地原地跳了两下,他以往冬天要裹上好几层厚棉衣,行动笨拙得像只熊,如今却只觉得被一团温暖的云朵包裹着,丝毫不见臃肿。
“真的一点都不冷了!里面就穿件单衣,套上这个,站在风口都不打哆嗦!”
一个负责看守宫门的小宫女惊喜地摸着身上那件靛蓝色的羽绒短袄,脸颊被暖意烘得红扑扑的。
甚至有位老嬷嬷,腿脚有风寒旧疾,以往入冬便疼痛难忍,穿上特制的加长加厚羽绒裤后,竟觉得膝盖暖和了许多,疼痛大为缓解,激动得差点给皇后娘娘磕头。
效果如此显着,萧皇后当即下令扩大工坊规模,优先为所有宫中需户外劳作的下人配备羽绒衣物。
同时,她也精心制作了几件用料更讲究、面料更华贵的羽绒长袍和大氅,分别送给了嬴稷以及几位年高畏寒的宗室长辈。
嬴稷起初对这“鸡鸭毛做的衣服”颇有些不以为意,但某次深夜批阅奏章时,下意识披上那件玄色暗纹的羽绒大氅,顿觉轻暖异常,丝毫不妨碍他挥笔书写,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对侍立的内侍淡淡道:“皇后有心了。”自此,那件大氅便常伴他身侧。
连最小号的、填充着最柔软鸭绒的绯色羽绒小袄也送到了秦昭手中。
她欢喜地穿上,在殿内跑来跑去,觉得自己轻快得像只小鸟,再也不被厚厚的棉袄束缚得圆滚滚了。
于是,今冬咸阳的贵族圈子里,悄然兴起一股新的风尚。以往炫耀裘皮珍贵,如今则暗暗比较谁家得的羽绒服更轻更暖、款式更别致。
某位宗室郡君穿着皇后赏赐的羽绒披风赴宴,在一众裹得厚重、行动不便的贵妇中,身姿轻盈,谈笑自若,引得无数羡慕目光。求购打探之风,再次暗涌。
萧皇后稳坐宫中,对此心知肚明。她并未急于将羽绒服推向市场,而是采取了更稳妥的方式:扩大工坊,进一步提高工艺,并将一部分成品作为年节恩赏,赐予那些推行新政得力的官员家眷。
同时,她已着手令少府评估,将羽绒制品纳入将作监下一步的生产计划,并开始大规模、有组织地向民间收购鸭绒鹅绒,将其变为一项可增收的副业,惠及更多养殖鸡鸭的农户。
“母后,吴大娘冬天出摊也很冷呢,”秦昭穿着她的小羽绒袄,依偎在萧皇后身边,仰着小脸说,“昭儿可以送她一件吗?”
萧皇后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昭儿有心了。待我们工坊做出更多,母后答应你,一定让像吴大娘这样的百姓,也能穿得上、穿得起这暖和的衣裳。”
然而,这看似皆大欢喜的温暖事业,也并非没有杂音。
一些守旧的言官私下议论,认为皇后亲自操持“贱业”,收集禽羽、与工匠为伍,有失母仪天下的身份。
更有甚者,联想到那“伤龙脉”的水泥和“污血脉”的牛痘,暗中讥讽:“如今连鸡鸭毛都要披挂上身了,真是……斯文扫地。”
这些话语,自然也通过不同渠道,传入嬴稷和萧皇后耳中。
嬴稷的反应是直接而冰冷的。
在一次小范围朝会上,他看似不经意地提起:“朕近日颇觉畏寒,幸得皇后缝制新衣,轻暖胜貂裘,于政务大有裨益。闻听乃取鸡鸭绒羽制成,废物之用,竟有奇效。看来这天下万物,皆有其用,端看人能否善加发掘。固步自封,抱残守缺,非治国之道。”
轻飘飘几句话,将羽绒服拔高到了“善用万物”、“利于政务”的高度,彻底堵住了“贱业”、“斯文”的指责。
皇帝陛下都穿上身、亲口夸赞了,谁还敢再多嘴?
萧皇后则更淡然处之。她甚至邀请了几位宗室中有威望、却又对新生事物颇感兴趣的王妃、郡君,来宫中参观羽绒工坊,亲眼看着那些经过处理的、洁白蓬松的绒朵如何被巧手缝制成一件件轻暖的衣物。
一位老王妃摸着成品,感叹道:“以往只道鸡鸭毛腥臊无用,谁知竟能化腐朽为神奇!皇后娘娘此举,不仅是体恤下人,更是为天下百姓开辟了一条御寒的新路啊!老身第一个觉得好!”
有了皇室和宗室上层的公开肯定与支持,羽绒服的地位瞬间稳固,甚至成为了“创新”、“务实”的象征。
冬日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忙碌而温暖的工坊内。萧皇后看着那些穿梭忙碌的女官和工匠,看着女儿穿着绯色小袄像只快乐小鸟般在院子里奔跑撒欢,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水泥路坚硬地延伸向远方,玻璃窗透进明亮的天光,牛痘护卫着孩童的健康,而此刻,这蓬松柔软的羽绒,正将实实在在的温暖,一点点填充进这个帝国的肌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