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凤仪宫的小作坊飘出的香气几乎要弥漫半个后宫，当秦昭小公主抱着她的小锦盒像只快乐的小蝴蝶穿梭于各宫，收获无数夸赞和“订单”时，位于后宫正位的椒房殿，却笼罩着一层低气压，冰冷得仿佛与外界的融融暖意和馨香隔绝。
“哗啦——！”
又一套上好的青釉缠枝莲纹茶盏被狠狠掼在地上，瞬间粉身碎骨，滚烫的茶汤和碎片溅了一地。伺候的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大气不敢出，头埋得极低，恨不得缩进地缝里。
皇后端坐在凤座上，保养得宜的脸上再无半分平日的雍容端庄，只剩下扭曲的怒意和冰冷的妒火。她胸口剧烈起伏，精心描绘的远山眉几乎要竖起来。
“好！好一个萧氏！好一个秦昭！”皇后从齿缝里挤出声音，每一个字都淬着冰碴，“本宫倒小瞧了她们！弄些下贱人用的皂角、澡豆的玩意儿，竟也能翻出花儿来！哄得阖宫上下团团转，连太后她老人家都……”
说到太后，皇后的脸色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今早去慈宁宫请安，太后正拿着那块凤仪宫进献的桂花香皂把玩，满口夸赞：“这小东西确实精巧，用着也舒坦。昭儿这孩子，小小年纪，心思倒是巧得很，竟能想出这些新奇物件儿来，还知道为她母妃分忧……”
皇后当时只能强挤着笑容附和：“是啊，昭儿是机灵。”
可太后接下来的话，却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了皇后的心窝。太后摩挲着香皂，看着上面隐约的花纹，忽然轻叹一声，带着几分真切的惋惜：“唉，可惜啊……昭儿若是个男儿身，凭这份机灵劲儿和仁厚心肠，定是栋梁之材，比他几个兄弟都强些。”
这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了皇后的耳朵里。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她的三皇子嬴琰，是她最大的指望和骄傲！可太后何曾用这样惋惜又隐含赞赏的语气评价过琰儿？她只记得太后对琰儿多是例行公事的问询学业，偶尔夸一句“用功”已是难得。如今，一个七岁的丫头片子，竟得了太后“比兄弟强”的叹息！
皇后当时强忍着翻涌的气血，没敢接话，更不敢流露出丝毫不满。可回到椒房殿，这股邪火再也压制不住。
“比兄弟都强？哈！”皇后猛地一拍凤座的扶手，声音尖锐刺耳，“一个丫头片子，弄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配和本宫的琰儿相提并论了？！太后是老糊涂了吗！萧氏！定是萧氏那贱人，故意让那小蹄子在太后面前卖弄，离间天家骨肉！”
她越想越气，秦昭的“事业”越是风生水起，太后的那句“叹息”就越是在她耳边回响，像魔咒一样折磨着她。萧皇贵妃本就宠冠六宫，如今又得了这“贤惠能干”、“教导有方”的名声，连带着她生的女儿都光芒万丈！而她这个正宫皇后，她的琰儿，反倒成了陪衬？
“母后！”一个略带稚气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死寂。八岁的三皇子嬴琰下了学，像往常一样兴冲冲地跑进椒房殿，想跟母后分享今日太傅的夸奖。可一进门，就看到满地狼藉和母后铁青的脸色，吓得他脚步一顿，小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皇后看到儿子，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竟迁怒道：“跑什么跑！一点皇子威仪都没有！看看你这毛毛躁躁的样子！”她指着嬴琰，“再看看那凤仪宫的秦昭！人家比你小一岁，都知道‘发明’东西讨太后、父皇欢心，还能‘开作坊’了！你呢？整日就知道玩！功课可有长进？太傅今日又夸你了？夸你什么了？可有太后夸秦昭那般真心实意？！”
嬴琰被母后突如其来的疾言厉色吓懵了。他年纪尚小，对后宫暗涌并不敏感，只觉得委屈。他明明很努力了，太傅今天确实夸他文章有进步……可母后为什么突然拿他跟那个古灵精怪的妹妹比？还说他不如她？
小孩子的委屈瞬间涌上心头，嬴琰眼圈一红，带着哭腔顶了一句：“秦昭妹妹做的东西就是好！连皇祖母都说好！她还送了我一支会发光的小马蜡烛！比宫里的灯都好看！皇祖母还说……还说她要是男孩就好了……”他后面的话几乎是嘟囔出来的，带着孩子气的模仿和不平，却精准地戳中了皇后最痛的那根神经！
“住口！”皇后厉声打断，气得浑身发抖，“谁让你提那个死丫头！谁让你学太后的话！滚回你书房去！今日功课加倍！不抄完不准用膳！”
嬴琰被母后的狰狞吓坏了，“哇”地一声哭出来，被吓得魂不附体的嬷嬷赶紧连抱带拽地拉走了。
殿内再次恢复死寂，只剩下皇后粗重的喘息声和满地的碎片。她看着儿子哭着被拉走的背影，再看看这冰冷压抑的宫殿，一种巨大的失败感和危机感攫住了她。
不行！绝不能让萧氏母女继续这么得意下去！皇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秦昭那小蹄子弄出的东西，不过是些奇技淫巧，哗众取宠！萧氏借着女儿的名头揽权收买人心，其心可诛！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恢复了皇后的仪态，只是眼神依旧冰冷。
“来人。”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奴婢在。”心腹大宫女战战兢兢地应声。
“把地上收拾干净。”皇后瞥了一眼碎片，“去，给本宫仔细打听清楚。凤仪宫那作坊，每日用些什么料？从何处采买？有多少人参与？做出来的东西，都送去了哪些宫里？尤其是……萧氏打算在宫外开那个什么‘天香苑’，选址何处？准备招募些什么人？事无巨细，都给本宫报上来！”
“是，娘娘。”宫女领命，匆匆退下。
皇后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凤仪宫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算计的弧度。
风生水起？萧氏，本宫倒要看看，你这阵风能吹多久！你那宝贝女儿鼓捣出来的“香饽饽”，是能暖人心，还是……能烫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