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浓烈、刺鼻，混合着腐烂组织、草药腥气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臭鸡蛋般的硫磺味。昏黄摇曳的马灯光下，林锋左臂伤口处，那厚厚敷着的深褐色草浆如同被赋予了生命，正在剧烈地“呼吸”着。粘稠的黄绿色脓液，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暗红血丝，甚至一些如同腐败棉絮般的灰白色坏死组织碎片，正源源不断地从草浆的缝隙中汹涌渗出，如同溃堤的污水，汩汩流淌，很快就在他身下的油布上汇聚成一滩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污秽。
随着这惊人数量的脓液排出，肉眼可见的变化正在发生。那条肿胀得如同紫色萝卜般的手臂，正以一种缓慢却坚定的速度消褪下去！紧绷得发亮、仿佛随时会爆裂的皮肤松弛下来，深紫色的范围停止了扩张，甚至边缘处开始显露出一丝病态的苍白。最令人心悸的皮肉之下那种诡异的、如同活物般的搏动感，也随着脓液的倾泻而显着减弱，几乎微不可察！
“排…排出来了！老天爷！真的在排毒！”老周的声音带着巨大的震撼和难以置信的狂喜，他跪在泥泞中，双手微微颤抖，却无比迅捷地用干净的布条（用沸水煮过）小心地擦拭着伤口周围不断涌出的污秽。他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战地医生，从未见过如此剧烈、如此有效的排脓反应！这诡异的草药，竟真如刮骨钢刀，将深植于血肉骨髓的腐毒硬生生“逼”了出来！
水生和秀才早已停止了哭泣，两人如同泥塑般呆立在一旁，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汹涌的脓液和连长手臂上发生的奇迹般变化。巨大的狂喜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冲击着他们，秀才更是因为之前的恐惧和此刻的逆转，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老顾紧绷如铁的脸色也终于稍稍松动，他蹲下身，仔细看着林锋的脸。虽然依旧灰败，口鼻中溢出的不再是血沫，而是带着暗绿光泽的粘稠液体，但紧锁的眉头确实舒展了些许。他伸出手指，再次探向林锋的颈侧。
脉搏！微弱，杂乱，如同狂风中的蛛丝，时断时续，但每一次跳动，都比之前那几乎消失的状态，多了一丝顽强！不再是完全依靠外力强撑的假象，而是源自生命本源的、微弱的搏动！
“心跳…稳住了！”老顾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他看向老周，“呼吸呢？”
老周立刻俯身，耳朵几乎贴在林锋口鼻处。“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带着胸腔深处破碎的杂音，但不再是那种下一秒就要断绝的濒死感！是自主的呼吸！
“活了！连长…连长活过来了！”水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的狂喜脱口而出，眼泪再次汹涌而出，这次却是喜悦的泪水。他扑通一声跪倒在林锋身边，紧紧抓住他冰冷的右手，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传递过去。
秀才也如梦初醒，巨大的后怕和庆幸让他双腿一软，瘫坐在泥地上，双手捂着脸，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里传出，是悔恨，是释然，是绝境逢生后的巨大情感宣泄。
然而，这狂喜仅仅持续了片刻。
林锋的身体毫无征兆地再次剧烈抽搐起来！这一次比之前灌药时更加猛烈！他整个人如同离水的鱼般向上弓起，脖颈后仰，青筋暴突！紧闭的双眼眼皮下眼珠疯狂转动！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如同被扼住咽喉的可怕声响！皮肤瞬间变得滚烫！
“高烧！排毒反应太猛了！”老周脸色剧变，立刻喊道：“水生！快！干净的布！沾冷水！敷额头！腋下！快降温！”
水生手忙脚乱地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内衬衣角，在冷水桶里浸透，拧得半干，迅速敷在林锋滚烫的额头和脖颈两侧。老周也撕下布条，浸了冷水，擦拭林锋的腋窝和心口位置。
抽搐持续了十几秒，林锋的身体才如同被抽去骨头般软了下来，重新陷入深度昏迷。但高烧并未退去，皮肤依旧烫手，呼吸也变得急促而灼热。
“这药…药性太霸道了…”老周一边继续物理降温，一边心有余悸地看着那依旧在缓缓渗出脓液的伤口，以及林锋那张在高烧中显得异常痛苦的脸。“就像…就像两股力量在他身体里打仗！一股是深入骨髓的腐毒，一股是这霸道无比的药力！现在…药力暂时占了上风，逼出了腐毒，但也把他折腾得够呛…能不能挺过去…还得看他自己的命够不够硬！”
老顾点点头，眼神凝重。他看着林锋手臂上那滩散发着恶臭的脓液，眉头紧锁。他拿起一根小木棍，小心地拨开一点敷着的草浆，仔细观察着伤口深处。随着大量脓液的排出，伤口似乎变“干净”了一些，深红发黑的组织显露出来，但那种在昏光下若隐若现的、诡异的暗绿色反光物质，似乎也随着脓液减少而变得不明显了？
“老周…你看这…”老顾指着伤口深处，“那种暗绿色的…东西…是不是少了？”
老周凑近仔细看，浑浊的灯光下，伤口深处依旧是血肉模糊，但之前那种令人不安的、仿佛有生命的暗绿色光泽，确实淡了很多，几乎看不到了。“好像…是少了？难道…难道那腐毒的核心…真被这药给逼出来了？”
这个发现让两人心头一凛。这药的效果，简直匪夷所思！但同时，也带来了更深的疑团——这到底是什么药？伪政府仓库里为什么会有这种效果堪比神迹、却又霸道危险到极点的东西？它和“荣字1644”那令人闻风丧胆的细菌战计划，到底有没有关联？如果有，是解药？还是某种更可怕的实验品？
水生抱着那个已经空了大半的草药布包，看着里面剩下的几株深褐色草药和几粒灰暗药丸，眼神复杂。这救了连长命的东西，此刻在他手中，却感觉像捧着烫手的山芋，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秀才也停止了呜咽，呆呆地看着那药包，又看看高烧昏迷的林锋，脸上是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后怕。他赌赢了第一步，但这药带来的剧烈反应和未知后果，依旧像一片沉重的阴云笼罩在心头。
时间在紧张和担忧中一分一秒过去。老周和水生不断地更换冷敷的布条，老顾警惕地守在洞口，倾听着芦苇荡外的动静。林锋的高烧在物理降温下似乎有极其微弱的一丝减退，呼吸虽然急促灼热，但还算平稳。手臂伤口的脓液渗出速度也明显减缓，肿胀消褪了大半，只剩下病态的苍白和虚弱。那诡异的搏动感彻底消失了。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即将过去。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水汽的灰白光线，艰难地穿透浓密的芦苇和洞穴的缝隙，给这阴暗潮湿的绝境带来了一丝破晓的微光。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不醒的林锋，覆盖在冰冷眼皮下的眼珠，似乎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那干裂乌紫的嘴唇，也极其微弱地翕动了一下，仿佛想要说什么。
“连长？”一直守在他身边的水生第一个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