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回到相对安全的备用营地时,天色已近黄昏。残阳如血,将雪原染上一层凄艳的红,一如王猛身下那片被浸透的土地。
没有欢呼,没有庆祝。幸存的“雪狼”队员们沉默地卸下装备,处理着伤口,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一种更深沉的压抑。有人呆呆地坐着,望着来时的方向;有人用力地擦拭着武器,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更有人忍不住红了眼眶,别过头去,肩膀微微颤抖。
王猛的牺牲,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那个总是沉默寡言,却总能在最迷茫时找到路径,在最危险时默默承担断后重任的老兵,就这么留在了冰冷的河岸边。
林锋站在营地边缘,背对着众人,望着被夕阳染红的天际线,久久不语。他的军装下摆还沾着王猛溅上的、已然冻结的血点。寒风卷起雪沫,拍打在他脸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只有胸腔里那股灼烧般的痛楚和沉重的自责。
周大海走了过来,递给林锋一个军用水壶,里面是刚烧开还烫嘴的热水。“大队长,喝点水。”他的声音嘶哑,眼睛也是通红。
林锋接过,没有喝,只是用力攥着温热的壶身。
“猛子他…”周大海哽了一下,狠狠抹了把脸,“他是为了救你,救小陈,救咱们大伙…值了!”
林锋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营地里一张张疲惫、悲伤却依旧坚毅的面孔。他看到了赵小川紧抿着嘴唇,眼神里除了悲痛,更多了一份以前没有的沉重;看到了“夜莺”默默整理着装备,动作一丝不苟,仿佛要将所有的情绪都压抑在冰冷的金属之下;也看到了几个新补充进来的队员,脸上还带着稚气和惊魂未定,但眼神却在与老队员们的对视中,逐渐变得坚定。
他走到营地中央,那里摆放着王猛留下的、唯一带回来的遗物——他那把保养得锃亮的老旧步枪,和一把他亲手打磨的猎刀。
林锋拿起那把猎刀,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他沉默了片刻,开口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队员耳中:
“王猛同志,是我们的兄弟,是‘雪狼’的骨头!”
“他走了,是为了让我们更多人能继续战斗,为了我们脚下这片土地,能早日见到太平!”
“悲伤,记在心里!仇恨,刻在骨子里!但眼泪,给我憋回去!”
他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刀子,扫过众人:“我们现在流的每一滴眼泪,都是对牺牲战友的不敬!我们要做的,是把这份痛,这股劲,用在战场上!多杀一个敌人,多完成一次任务,就是给王猛,给所有倒下的兄弟,最好的交代!”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将猎刀轻轻放回原处。然后,他走向那几个情绪有些低落的新兵,挨个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检查了他们简单的包扎,语气放缓了些:“怕吗?”
一个新兵抬起头,看着林锋深邃而平静的眼睛,用力摇了摇头:“不怕!就是…心里堵得慌…”
“堵就对了。”林锋道,“记住这种感觉。等下次面对敌人的时候,把这股劲,全都给我打出去!”
这时,老周带着卫生员给伤员们换完药,也走了过来。他看着气氛凝重的队伍,叹了口气,对林锋低声道:“牺牲不可避免…但活下来的人,得带着他们的那份,继续往前走。我看得出来,经过这一仗,这帮小子,不一样了。”
林锋点了点头。是的,不一样了。新老队员之间,那层因为磨合而产生的最后一丝隔阂,似乎在血与火的洗礼和共同的悲痛中,彻底消融了。他们现在不仅仅是一支队伍,更像是一个被坚韧纽带捆绑在一起的命运共同体,每一个人的生命,都与其他所有人紧密相连。
夜幕降临,篝火燃起。没有人说话,只有木材燃烧的噼啪声和寒风掠过山脊的呜咽。但在这片沉默中,一种更加可怕的力量正在凝聚。悲伤被压入心底,转化为更冰冷的杀意;痛苦被锻造成钢铁般的意志。
林锋看着跳动的火焰,映照着一张张年轻而坚定的脸庞。他知道,王猛的牺牲,如同一次残酷的淬火,让“雪狼”这把尖刀,变得更加坚韧,更加锋利。接下来的路,无论多么艰难,他们都将带着逝者的遗志,并肩走下去,直至最后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