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的指尖刚要碰到陆远的肩膀,他突然剧烈抽搐起来。
喉间那声闷哼像是被巨石碾碎的风,混着腥甜的血沫溅在她手背。
月光下,他脖颈处原本淡青色的兽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进皮肤,血管里的青黑如活物般攀爬,从手腕一直蔓到耳后。
“系统!系统!”陆远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声,额角的汗珠子砸在地上,“警告内容!快说!”
机械音在识海炸响,像台卡带的老收音机:【警告:宿主同步生物种类超限(当前狼\/熊\/豹\/野牛\/狐\/鹰\/蛇)】【情绪负荷已达137%】【建议立即断连】
“断你奶奶个腿!”陆远猛地攥住自己的头发,指甲几乎掐进头皮,“它们昨晚在共鸣的时候,我往每个崽子脑子里都塞了幅图——北方雪岭有片没被烧光的林子,有泉水,有野果。要是现在断连,这些图就成刺了,兽群得把自己撕成碎片!”
凌霜的瞳孔骤缩,左手已经按上了腰间的剑柄。
那是她从前执行任务时用来切断脑机接口的特制武器,此刻剑鞘在掌心沁出冷汗:“我能强行切断共生链。”
“你切啊!”陆远突然笑了,血沫沾在嘴角像朵开败的红梅,“切完你就等着看母狼把小狼叼去喂鹰,老熊把幼崽按进泥里捂死——它们记不得活路,只能用最笨的法子‘保护’孩子。”他猛地抓住凌霜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你要杀这群狼,就先杀了我这口锅。”
“锅?”凌霜被他拽得踉跄,目光扫过不远处支着的七口大锅。
主灶上那口玄铁锅还冒着余温,锅沿凝着层淡金色的米油,那是他半夜偷偷加的响水稻灰。
“我要把路烧进它们脑子里。”陆远的声音突然轻得像叹息,踉跄着往主灶爬。
膝盖蹭过碎石子,渗出的血在地上拖出条红痕。
灰锅陈端着药碗冲过来,碗里的褐色药汁晃得厉害:“陆老板!这是我新配的解毒汤,能清血毒——”
“没用!”陆远反手打翻药碗,褐色液体溅在老陈满是疤痕的手背上,“这不是毒,是我吞了五千张嘴的饿!狼崽子饿了三个月的哭嚎,母熊找了二十里没找着奶的慌,鹰在天上转了七天没见着伴侣的疼……全他妈在我肚子里煮着呢!”
老陈的手一抖,药碗“当啷”落地。
他盯着陆远泛青的脸,突然想起自己当毒理师时见过的实验体——那些被强行灌入十几种情绪激素的实验体,最后都疯了,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当糖吃。
“老陈!”陆远爬到主灶前,扶着锅沿勉强站起,“等会我要是栽了,你拿这锅敲三下地面,再指北方。它们会懂。”他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最后一点爆炎辣椒的碎末,“这辣椒能烧穿潜意识,就是……”他突然咳嗽起来,“就是烧得太狠,可能把我也搭进去。”
老狼王不知何时凑了过来。
它左眼的疤痕在月光下泛着白,喉间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在应和。
陆远伸手摸了摸它的耳朵:“老伙计,帮我撑着点场子?”
狼王俯下前爪,额头重重触地三次。
“成!”陆远咧嘴笑了,把辣椒碎末倒进锅里。
蓝紫色的火焰“轰”地窜起来,舔着锅底发出噼啪响,那是爆炎辣椒的能量在燃烧他的经脉。
他抄起锅铲搅动,眼前的景象开始重叠——幼豹的记忆里,母豹的腿卡在捕兽夹里,骨头碴子戳出皮毛;老熊的记忆里,最后一片果林被山火烧成黑炭,焦糊味里混着蜂蜜的甜;鹰的记忆里,伴侣的羽毛被猎枪打落,飘在风里像片褪色的云。
“操他妈的老天爷!”陆远的左眼开始流血,顺着脸颊滴进锅里,“老子偏不让你们记这些!”他举起锅铲重重一敲,蓝焰突然拔高,“记着!幼狼要喝热粥,母熊要吃蜂蜜饼,鹰崽子要啄带血的生肉——活着!都他妈给我活着!!”
锅中的灰烬突然腾空,在半空旋成个漏斗状的旋涡。
陆远“看”见那些饥饿、恐惧、绝望的情绪被卷进去,重新捏成条发光的路——从伙房谷出发,绕过焦土,趟过断河,直抵北方雪岭那片翠绿的林子。
“走啊!”他嘶吼着,锅铲在漩涡里划出最后的弧线,“顺着味儿走!那是米饭的香,是热汤的暖,是……”
话音未落,他眼前一黑,仰面栽倒。
玄铁锅从手中滑落,在半空划出道银亮的弧——
“嗷——!”
老狼王如离弦之箭窜起,用额头稳稳顶住锅底。
紧接着,母狼叼着小狼奔来,用鼻尖轻触锅沿;花豹拖着受伤的后腿爬来,舌头舔了舔锅耳;连最胆小的狐崽都从石缝里钻出来,用毛茸茸的尾巴扫过锅柄。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冰冷:【宿主生命体征濒危】【功德点强制清零】【是否消耗‘开创者印记’启动紧急维生】?
“耗你大爷!”灰锅陈突然扑上来,咬破食指在锅上按了个血印,“我当年在味控联盟往菜里加致幻剂,害多少人忘了食物本来的味道。今天我拿十年阳寿抵!”
李小刀默默走上前,他那把从不离身的淬毒刀“当”地插在地上,掌心按在老陈的血印旁:“我杀过三十七个人,没给过谁热饭。这条命,抵。”
小桃哭着跑过来,脸上还沾着给小狼喂糊时蹭的面渣。
她把陆远之前塞给她的半块烤饼按在锅上:“我娘说,欠人饭得还。我、我还不起,就把命搭进去……”
凌霜站在最后。
她望着陆远苍白的脸,又望着围在锅边的兽群,突然抽出剑。
剑刃划破掌心的瞬间,她听见自己说:“我以‘冰凰’之名起誓——若他醒不过来,这把剑,就捅穿所有害他的人。”
血珠滴在锅上,和众人的血混在一起。
玄铁锅突然发出嗡鸣,像口古老的钟。
晨光刺破云层时,兽群开始有序北迁。
老狼王走在最前面,每走十步就回头望一眼。
直到伙房谷的炊烟彻底消失在山坳里,它才把那块刻着“归”字的兽骨轻轻放在陆远手边。
陆远在昏迷中微微抽搐,唇角却扬起。
他听见了,在意识最深处,有个细细的声音在唱——
“大米饭,喷喷香,
阿娘烧火我扇房,
狼崽吃了不喊饿,
熊娃吃了长力量……”
千里外的废弃城市,几个流浪儿正蹲在垃圾堆里翻找烂苹果。
最瘦小的那个突然抬起头,吸了吸鼻子:“哥,你闻见没?像有人在给咱们做饭……”
“放屁,哪来的饭香?”大一点的男孩骂着,却也跟着抽了抽鼻子。
风掠过残垣,扬起些灰尘,像极了未起的炊烟。
晨光洒在伙房谷的残灶之上。
陆远仰面躺着,呼吸轻得像片落在他睫毛上的雪,随时可能被风卷走。
玄铁锅斜靠在他身侧,锅底还凝着层淡金色的米油,在阳光下泛着温柔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