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冰封的“食客”睫毛剧烈颤动时，陆远眼前先炸开一片金星。
他扶着玄铁锅的手沁出冷汗，功德点像被抽干的蓄水池，连指尖都在发抖——滋味回响这招他还是头回用，本以为只是系统新解锁的菜谱附加技能，谁承想需要透支三分之一的精神力当引子。
“咳…”他抹了把嘴角的血，却见虚空中那碗蛋炒饭正慢悠悠飘向最近的冰舱。
第一个被触碰到的是个穿蓝布衫的老汉，冰面“咔”地裂开蛛网纹，老人浑浊的眼珠突然清明，喉结滚动着喊出：“桂花糖藕！我家那口子每年中秋都要…”话音未落，他额头的冰碴簌簌坠落，竟真从怀里摸出半截发黑的红线——是当年老伴给他系的平安绳。
第二个是穿校服的女孩，她的冰舱在晃动中摔出个豁口，女孩跌坐在地，抱着头尖叫：“我记得了！去年生日，全班同学凑钱买了奶油蛋糕！班长抹我脸上的奶油，是草莓味的！”她突然笑起来，眼泪却砸在结冰的地面，“原来不是我记错了，真的有人给我唱过生日快乐歌。”
陆远看着这些画面，突然觉得嘴里的血腥气淡了些。
他能感觉到，那些被唤醒的“想吃”正顺着蛋炒饭的虚影往回涌——像无数条温暖的小溪，最终汇进灶心玉的金光里。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成一串鞭炮：“检测到正向共鸣，功德点+100，+200，+500……”他咧开嘴笑，声音都带了点气音：“好家伙，原来幸福还能批发退货？早知道该多备两盘回锅肉。”
“闭嘴。”凌霜的剑刃在他身侧划出半弧冰墙，挡住三拨从阴影里窜出的食香蛊人。
她后背绷得像根弦，剑穗上的冰晶碎成雪沫，“你现在的样子，像被抽了脊梁骨的皮皮虾。”可她话音未落，又反手用剑柄撞飞个扑向陆远的灰衣人——那动作快得像道白影，却在擦过陆远发梢时慢了半拍，像是怕带起的风惊着他。
陆远盯着她后颈渗出的薄汗，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这女人嘴上嫌弃，护起人来比高压锅安全阀还严实。
他刚想调侃两句，空气里突然漫开一股焦糊味。
“焚五感，断六欲，归于寂。”
沙哑的咒语像锈了的锯子划过耳膜。
陆远抬头，只见冷库最深处浮起个佝偻身影——焚灶婆婆不知何时站在冰柱顶端，青铜香炉里的灰烬正打着旋儿往上冒，每缕黑烟都缠着半截发光的记忆碎片：有南瓜粥的甜香，有豆腐脑的滑嫩，甚至还有刚才女孩的生日歌旋律。
“她在吃别人的‘想吃’！”陆远瞳孔骤缩。
他看见被抽离记忆的食客们重新瘫软下去，眼神又变得空洞，像被按了暂停键的录像带。
有个穿西装的男人刚喊出“我妈炖的红烧肉”，下一秒就捂住头呜咽：“什么…什么红烧肉？我根本不记得。”
“雕虫小技。”凌霜提剑要冲，却被陆远拽住衣角。
他能感觉到，灶心玉的温度正在下降——刚才汇聚的功德点被黑烟卷走大半，系统提示音都弱了下去。
“等等，”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突然瞥见角落有个身影在动，“有人要搞事情。”
“师姐，你当年也是闻着我爸烤红薯的味道才活下来的吧？”
刀疤陈的声音像块石子砸进热油。
他撕开沾着冰碴的外衣，肩头那道狰狞的旧疤在冷光下泛着青——那是十年前他为救妹妹被砍的，当时妹妹举着蜡烛给他包扎，哭着说等长大要给他做糖炒栗子。
此刻他抄起地上的碎冰，眼神比刀尖还利：“你说去情才能成大事，可你忘了，你师父临终前塞给你的半块烤红薯，糖霜都没化呢！”
焚灶婆婆的手指猛地一松，香炉里的灰烬簌簌落了两把。
她布满皱纹的脸抽搐着，喉结动了动，像被人掐住了喉咙。
陆远眼睛一亮——机会来了！
他咬着牙把灶心玉按在玄铁锅底，掌心的血渗进玉纹里，低喝：“老伙计，借我点火！”
玄铁锅发出沉闷的轰鸣。
比之前更亮的金光从锅底腾起，残余的米饭竟自己在锅里翻跳，每一粒都裹着记忆的微光。
陆远抄起锅铲，舀起满满一勺就往香炉扔去：“老子请你吃顿忆苦饭！尝尝别人的‘想吃’到底烫不烫嘴！”
金色米粒砸进香炉的瞬间，焚灶婆婆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她踉跄着后退，冰柱在脚下裂开，眼里映出模糊的画面：雪地里，扎着麻花辫的小丫头捧着半碗热粥，老农的手皴得像老树皮，却把唯一的红薯塞进她怀里：“娃，活着才有饭吃。”
“哐当！”香炉裂开道缝，黑烟“嗤”地窜出来，像被戳破的气球。
“够了！”阎罗的怒吼震得冷库天花板落冰碴。
他举着烧焦的锅铲冲过来，炭黑纹路在地面爬成蛇形，直逼陆远咽喉，“你以为唤醒记忆就是救赎？他们醒了又能怎样？回到贫民窟啃发霉的面包？守着空锅等死？真正的慈悲，是让他们忘记饥饿！”
陆远被逼得后退两步，后腰抵在玄铁锅上。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突然笑出了声：“那你干脆把全世界都变成冰箱好了！可你告诉我——你半夜饿了，会不会做梦？梦见小时候偷喝的那碗鸡汤，梦见邻居奶奶塞的糖块儿？”他喘着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锅底，“有些味道，是刻在骨头里的。你冻得住胃，冻不住心。”
话音刚落，灶心玉突然发出清越的嗡鸣。
陆远低头，看见锅底浮现出一行淡金色的字：“第七代传人，火候到了。”他愣住——这是系统商城里那本《古灶秘录》的序文，他翻了八百遍都没触发的隐藏提示，此刻竟自己显形了？
阎罗的锅铲停在离陆远眉心三寸的地方。
他盯着那行字，喉结动了动，眼里闪过一丝动摇，可很快又被狠厉覆盖：“装神弄鬼！”
“当啷！”
凌霜的剑挑飞了阎罗的锅铲。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背后，剑尖抵着阎罗后颈的大椎穴：“陆远说的对。”她声音冷得像冰碴，却莫名带了丝温度，“我执行任务时见过太多‘忘记’的人。他们活着，却比死了还像行尸走肉。”
“姐！姐！”
突然响起的哭嚎让所有人都顿住了。
刀疤陈抱着个穿红棉袄的姑娘从冰舱堆里钻出来，姑娘脸上的冰还没化全，却已经扑进他怀里：“阿陈……我梦见咱妈在腌酸豆角，她说等我醒了要炒给我吃……”
陆远望着这对兄妹，突然觉得嘴里有了甜丝丝的味道。
他转头看向玄铁锅，发现炉里的黑烟不知何时散了个干净，取而代之的是漫天金色细雨——那是被烘烤过的“想吃”，带着人间烟火气的温暖。
“叮——”
监控室方向传来细微的电子音。
陆远眯起眼，听见杂音里挤出半句模糊的话：“小心火候，别让火，烧了传人的心…”是白先生的声音？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一股力道拽得踉跄——凌霜把他按在玄铁锅底，皱着眉检查他的伤口：“血止不住，先处理——”
“等等。”陆远打断她，指着冷库中央。
不知何时，那些被唤醒的食客们正互相搀扶着站起来。
有人从怀里摸出皱巴巴的糖纸，有人对着空气比划炒菜的动作，还有人抱着刀疤陈的妹妹掉眼泪：“我记得你，那年你帮我捡过滚到水沟里的馒头。”
金色细雨还在落。
有人捡起块碎冰，舔了舔说：“这雨是甜的，像我奶奶煮的桂花酒酿。”另一个人笑了：“胡扯，明明是我妈熬的红豆粥味儿。”
陆远靠在锅边，看着这些人自发围坐在废墟中央。
有人翻出兜里的火柴，点燃了堆碎木——火苗舔着冰碴，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暖融融的。
不知谁起了个头，哼起首跑调的儿歌：“糖炒栗子香又甜，阿婆炉前火正旺…”
凌霜的剑垂在身侧，剑穗上的冰晶不知何时化了，滴在陆远手背，凉丝丝的。
她望着那堆篝火，声音轻得像叹息：“看来，你这小老板，又多了群蹭饭的。”
陆远笑了，笑得咳嗽起来，却还是指着篝火方向：“正好，我冰箱里还冻着半只老母鸡。等他们商量好谁去拾柴火，就炖锅…”
“鸡汤。”凌霜接得飞快，转身时耳尖有点红，“我去看着，别让他们把你锅砸了当柴烧。”
陆远望着她的背影，又抬头看了眼逐渐亮起来的冷库穹顶。
他知道，这场仗还没打完——阎罗的眼神里还有未熄的火，焚灶婆婆的香炉裂了但没碎，白先生的录音更像个没拆完的包裹。
但此刻，他闻见了烟火气。
那是比任何系统提示都温暖的，人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