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振华这句看似平淡的问话,实则是一记分量十足的下马威。
他是在告诉何家兄妹,别拿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来糊弄,他要见的,是真正能拍板做主的人。
何雨柱被他那强大的气场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下意识地就想点头。
然而,何雨水却在他开口之前,平静地迎上了娄振华那审视的目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娄先生,我们兄妹,自幼无父无母,相依为命。家里的事,向来是我哥拿大主意,我拾遗补缺。”她的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就像今天这门亲事,是他自己看中了娄小姐,是他自己想娶。我这个做妹妹的,能做的,就是拼尽全力,为他把这份脸面挣足了。”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维护了何雨柱作为一家之主的颜面,又将自己摆在了“贤内助”的位置上,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娄振华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他阅人无数,自然看得出眼前这个少女那平静外表下,隐藏着何等深沉的心机与手腕。
但他没有点破。
他今天请他们来,不是为了辩论谁是主心骨的。
他将目光重新投向何雨柱,那张憨厚的脸上,还带着未曾完全褪去的紧张和局促。
“小何师傅,”他换了个称呼,语气缓和了些,但压迫感丝毫未减,“我听晓娥说,你是轧钢厂食堂的大厨。手艺,我相信。但是,人不能一辈子只在厨房里颠勺吧?”
他的问题,如同一把尖刀,直指核心。
“你和晓娥结婚后,有什么打算?你拿什么,来保证她下半辈子的生活?”
这是所有岳父都会问的问题,但从娄振华口中问出,却带着一种资本家独有的、对“价值”与“未来”的精准考量。
何雨柱的脑子又开始不够用了。
打算?
他能有什么打算?
他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娶个媳妇,生个娃,然后把他一身的好厨艺手把手传给他的娃,然后看着娃也像自己一样,把锅勺颠得风生水起。
他求助似的看向妹妹。
何雨水给了他一个安定的眼神,嘴唇微动,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何雨柱像是接到了圣旨,瞬间找到了主心骨。
他挺起胸膛,梗着脖子,看着娄振华,用一种近乎背书的、憨直的语气,大声回答道:
“我……我听我妹的!我妹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这个答案,石破天惊。
娄晓娥的脸“刷”地一下又红了,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何雨柱一眼。
娄夫人则是彻底愣住了,她设想过女婿会说“我会努力工作”,或者“我会对晓娥好”,却万万没想到,答案会是“我听我妹的”。
这算什么?
唯有娄振华,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浓烈的讶异与兴趣。
他笑了。
那是今天进门以来,他第一次露出真正的、不带任何审视意味的笑容。
他知道,他赌对了。
这个看似憨傻的厨子,最大的价值,不在于他的厨艺,也不在于他的人品,而在于他对这个妹妹,有着一种近乎盲目的、绝对的信任与服从。
而真正能决定他女儿未来的,正是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少女。
他的目光,彻底、完全地,从何雨柱身上移开,郑重地、平等地,落在了何雨水的身上。
“那么,何小姐。”
他的称呼,从带着俯视意味的“你这个妹妹”,变成了平等的“何小姐”。
“你为你哥哥,还有我的女儿,准备了一个什么样的未来?”
整个客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何雨水身上。
何雨水没有丝毫的怯场,她平静地拉过一张椅子,在娄振华对面坐下,这个动作,本身就代表了一种平起平坐的姿态。
她抬起眼,那双清冷的、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眸子,直视着娄振华。
“娄先生,我给我哥和娄小姐准备的未来,很简单。”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颗冰珠,砸在所有人的心上,字字清晰,句句惊雷。
“一个安稳富足的未来。”
“一个让她在这风雨飘摇的年代,永远不必为柴米油盐发愁,永远不必看人脸色,永远不必担惊受怕的未来。”
“风雨飘摇”!
这四个字,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劈开了娄振华那层儒雅从容的伪装,精准无比地,狠狠扎进了他内心最深处、最恐惧的那个角落!
作为在商海沉浮了一辈子的“老狐狸”,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时代的天,正在以一种不可逆转的趋势,慢慢变色。
那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早已是暗流汹涌。
他散尽家财,低调做人,甚至不惜将自己唯一的宝贝女儿,嫁给一个成分清白的工人,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在这即将来临的“风雨飘摇”中,为娄家,为晓娥,找一个能避风的港湾,一个能活下去的机会吗?
而眼前这个年仅十八岁的少女,竟然一开口,就道破了他心中最大的隐忧!
这不是猜测,这是洞悉!
娄振华的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震惊和凝重。
他沉默了许久许久,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在何雨水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反复地、仔细地打量,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最终,他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里,有释然,有决断,也有一丝将命运交托出去的无奈。
“好。”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门亲事,我应了。”
何雨柱和娄晓娥脸上,同时绽放出狂喜的笑容。
然而,娄振华却紧接着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条件。
“不过,在商量婚期和彩礼这些细节之前……”
他站起身,先是对着还有些发懵的何雨柱,露出了一个堪称和颜悦色的笑容:“柱子,你和晓娥,先去院子里走走,说说话,熟悉一下。”
打发走了一脸喜色的两人,客厅里,只剩下了娄振华夫妇,和何雨水。
娄振华转向何雨水,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肃穆,甚至带着一丝……托付生死的决绝。
“何小姐,请到我的书房来。”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
“我们,单独谈一谈。有些事,比儿女亲情,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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