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轻飘飘的纸,如同一片浸满了毒液的羽毛,缓缓飘落,最终覆在了何雨柱的脚边。
纸上那鲜红的印章,在院中昏黄的灯光下,像一只睁开的、充满了嘲讽与恶意的眼睛。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之后,是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
那些躲在门后窗边的邻居们,看向何雨柱的眼神变了。
畏惧依然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看好戏的幸灾乐祸,以及对一个彻底失败者的轻蔑。
是啊,你再凶,再横,又能怎么样?
你打得过一个人,打得过一个家,难道还能跟盖了红章的文件对着干?
还能跟“规矩”对着干吗?
“何雨水,看清楚了?”
刘海中居高临下,那张肥硕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稳操胜券的得意。
他仿佛又找回了当年在院里说一不二的感觉,挺着肚子,用一种长辈教训晚辈的口吻说道:
“现在,是新社会了,凡事都要讲道理,讲政策。这房子,街道办已经做了分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你要是再胡搅蛮缠,那就是对抗组织,是破坏邻里团结!”
“听见没有!”阎解成抱着脱臼的手臂,强忍着剧痛,脸上露出报复的快意,“这房子现在是我们的了!识相的,就赶紧滚!别在这儿碍眼!”
说完,他竟真的从兜里掏出一把崭新的铜锁,当着何雨柱的面,“啪嗒”一声,将那扇本该属于何家的门,彻底锁死。
那清脆的落锁声,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进了何雨柱的心脏。
“哈哈,锁得好!”一大妈在一旁拍手称快,她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何雨柱,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就该这样!省得什么阿猫阿狗都想往里钻!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紧接着,阎家的人有恃无恐地将何雨柱带回来的那几个昂贵的恒温箱,连同他之前放在门口的一些杂物,粗暴地扔到了院子中央。
那些价值连城的顶级食材,如同垃圾一般,滚落一地。
院子里,响起了一阵压抑的、毫不掩饰的哄笑声。
何雨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看着门上那把刺眼的铜锁,看着散落在脚边的“行李”,再看看周围那一双双冷漠而嘲弄的眼睛。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升起,瞬间冻结了他全身的血液。
他想冲上去,他想杀人,他想把眼前这些人的骨头一根根捏碎!
可是,理智却像一条冰冷的锁链,死死地捆住了他的灵魂。
他知道,他不能。
他现在用的是妹妹的身体,他不能给妹妹惹上“杀人”的麻烦。
而且,一旦他动手,就正好落入了刘海中这帮老禽兽的圈套,他们会立刻报警,用“王法”将他彻底钉死。
他缓缓地转过身,环顾四周。
那些曾经在他家吃过饭、喝过酒、受过他接济的邻居,此刻,有的迅速拉上了窗帘,有的干脆关了灯,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整个四合院,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坟场,而他,就是那个被所有人遗弃的孤魂野鬼。
人心凉薄,一至于斯。
这一刻,何雨柱感觉自己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无边的黑暗与绝望,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该去哪儿?
他能去哪儿?
就在他茫然四顾,感觉自己即将被这冰冷的现实彻底压垮的时候。
“吱呀——”
后院,一扇不起眼的房门,被缓缓推开。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佝偻的身影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在门口。
是聋老太太。
老太太浑浊的双眼,在夜色中却闪烁着一丝洞穿世事的精光。
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避开何雨柱的目光,而是径直看着他,然后,用那苍老沙哑的声音,缓缓地,清晰地,朝着他招了招手。
“丫头,过来。”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像一道温暖的光,瞬间刺破了笼罩在何雨柱心头的无边黑暗。
何雨柱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缓缓转过头,看着那个在寒风中等待着他的老人,鼻头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低下头,默默地收拾起地上那些散落的“垃圾”,一步一步,穿过空无一人的中院,走向那唯一为他敞开的门。
聋老太太的屋子很小,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和阳光的味道。
老人没有多问一句,只是默默地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放在墙角,然后转身,从炉子上倒了一碗滚烫的热水,塞进他冰冷的手里。
“喝口水,暖暖身子。”
老太太的声音很平静,她坐在炕沿上,用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看着他,缓缓说道:“那帮小崽子,一个个的,心都让狗吃了。为了点蝇头小利,连祖宗的脸都不要了。”
“别跟他们置气,气坏了身子,疼的是自己,乐的是仇人。天,塌不下来。”
何雨柱捧着那碗热水,感受着那股久违的、能一直暖到心底的温度,再也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他一个大男人,此刻却哭得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他不是为了房子哭,不是为了那些邻居的冷漠哭。
他只是,在被全世界背叛之后,突然感受到了一丝温暖,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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