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尘踏出石室,剑尖划过青石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按照计划,准备去撬开苏家这块铁板,那柄从尸山血海中拖来的残铁,剑身布满裂痕,却在他手中紧握,似要见证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他没有回头,阳光落在肩头,却暖不了半分。那柄剑,早已不是当年师门所授的名器,而是从尸山血海中一路拖过来的残铁。剑身布满裂痕,像他此刻的经脉,勉强撑着不散。
他没去朱雀台主殿,也没奔林玄风的老巢。眼下最紧要的,不是硬闯,而是撬开苏家这块铁板。
苏家向来以医道立世,门规森严,表面上一团和气,实则暗流汹涌。联姻之事传开后,族中长老分作两派:一派主张顺应林家,说是“以退为进,保全宗族”;另一派却咬定林玄风狼子野心,今日娶的是苏家女儿,明日吞的便是苏家根基。
他深知苏家在计划中的关键作用,于是趁着夜色,悄然来到了苏家祖祠飞檐之上。 云逸尘藏身祖祠飞檐,夜风卷着香灰掠过鼻尖。他盯着巡防弟子的走位,三步一停,五步一换岗,腰间玉符在月光下泛着青光。他认得那枚符——执法堂暗卫才有的“守正令”。这帮人平日不露面,专管族内密议,如今竟亲自传令,足见家议会非同小可。
他悄然落地,如一片枯叶贴地滑行,截住一名正欲穿廊的传令弟子。对方刚要呼喊,云逸尘一指点在喉间,声音戛然而止。
“三日后家议会,议什么?”
那人瞪眼不语。
云逸尘手腕一翻,掌心赫然多了一支银针,正是苏清绾送来的那枚“断心引”。针尾符文微亮,映得对方瞳孔一缩。
“你认得这针。”
传令弟子终于点头。
“那你也该知道,苏姑娘若出事,你们执法堂第一个被清算。林家要的是听话的傀儡,不是守规矩的忠犬。”
那人呼吸一滞。
“联姻……是假。林家已调三支暗卫潜入苏家外围,只等婚书落印,便接管药库与灵脉。你们长老院有人想压下这消息,可……纸包不住火。”
云逸尘松开手,那人瘫坐在地,喉头滚动,却再不敢逃。
他收起银针,目光扫过那枚“守正令”。青玉微温,像是刚被人摩挲过。他没动它,只将它轻轻摆正,原样挂回对方腰间。
——有些棋子,现在还不能惊动。
第二日清晨,议事堂门槛下,一枚玉簪静静躺着。
簪身斑驳,刻着四字:“云苏同命”。
扫堂弟子欲拾,却被一名白发老者拦下。老者弯腰捡起,指尖抚过那四个字,袖口不经意滑出半截刺青——九曜星纹,隐在皮肤之下,如夜空残星。
他没说话,只将玉簪藏入袖中,转身离去。
云逸尘在暗处看着,没现身。他知道那人是谁——苏家前任医首,二十年前亲手为云苏两家主持过血盟仪式。若说苏家还有谁记得当年的誓约,非他莫属。
可光靠一枚玉簪,还不够。
当晚,朱雀台外的散修集市上,流言悄然蔓延。
“听说没?林家那头婚事一成,苏家药库就得换锁。”
“不止药库,连后山灵脉都要划归林家名下,说是‘共修共济’,呸!共济个鬼,是共吞!”
“我有个表哥在苏家当差,亲眼瞧见林家暗卫在测灵脉走向,带的可是‘锁龙钉’!”
话越传越邪乎,可根子却真。云逸尘放出的消息,七分实三分虚,专挑苏家弟子最怕的点戳——断药、断脉、断根。
果然,当夜子时,议事偏殿灯火未熄。
“林家若掌灵脉,我苏氏子孙岂非寄人篱下?”三长老拍案而起,声震屋瓦。
“住口!”主婚派大怒,“大局为重,岂容你动摇军心?”
“军心?我们是医修世家,不是兵营!你们口口声声‘大局’,可有问过清绾一声愿不愿?她可是你们亲侄女!”
“她身为苏家女,理当为族牺牲!”
“牺牲?那叫送死!林玄风是什么人?他前年灭了柳家满门,连襁褓里的孩子都没放过!你们真信他会善待清绾?”
殿内一片死寂。
窗外,云逸尘立于夜色中,听得真切。他没走,等的就是这一刻——把矛盾从暗处逼到明面。
可反对派虽怒,却仍不敢轻信他。毕竟,“尘无道”这身份太邪,传言他与林玄风有过勾结,甚至有人说他才是云家覆灭的内鬼。
要破这局,得见人。
第三日,祖祠。
云逸尘推门而入,未戴面具,真容暴露在烛火之下。
殿内已有三人等候——前任医首、三长老,还有一位掌管族中账目的老学究。三人见他现身,皆是一震。
“你……真是云家那孩子?”
云逸尘不答,只从怀中取出一页残破经文,纸色泛黄,边缘焦黑,正是《九曜真经》的残页。
他蹲下身,将经文置于祠前香炉之上。
火苗窜起,经文迅速卷曲、焦化。
“我若为祸,此经早可焚城。”他声音低沉,“今焚一页,只为证——我所求,非乱,非权,唯她生路。”
火焰映照着他半边脸,另一侧仍隐在阴影里。那火光中,经文灰烬并未四散,反而被一股无形之力托起,在空中缓缓凝聚。
半个“锁”字,浮现于烟尘之间。
三人瞪大双眼,呼吸停滞。
那字只存三息,便随风而散。
前任医首颤声开口:“你……为何要帮她?云苏之仇,早已被天下人认定是你们两家的劫数。”
“仇?”云逸尘冷笑,“谁定的仇?谁栽的赃?我云家满门被屠那夜,苏家有人亲眼见过林玄风的佩剑染血。可后来呢?证人死了,证据没了,只剩一句‘世仇’糊弄世人。”
他盯着三人:“若清绾不愿,谁赐她做主之权?你们口口声声为她好,可有问过她一句痛不痛?怕不怕?”
三长老猛地站起:“你……你到底想让我们做什么?”
“不是让我,是让你们自己做主。”云逸尘直视他,“林家想吞苏家,你们已察觉。可若无人牵制林玄风,你们即便反对,也只会被逐出长老院,甚至——死。”
他顿了顿:“我现身,不是求你们帮忙,是给你们一个机会——保住苏家,也保住清绾。”
老学究犹豫道:“可你……终究是外人。”
“外人?”云逸尘从袖中取出那支银针,轻轻放在供桌上,“她送我这针时,五脏受创也在所不惜。你说我是外人?”
三人沉默。
前任医首终于开口:“若我们帮你,你能保她无恙?”
“不能。”云逸尘摇头,“我只能拼到最后一刻。但她若死,我绝不独活。”
这话一出,殿内再无人质疑。
三长老咬牙:“好!议事堂三日后再议联姻,我必当众揭林家阴谋!”
“不必等三日。”云逸尘道,“明日林家使者便到,说是来送聘礼。你们若想反制,就得在他们踏入苏家大门时,当场发难。”
“可我们手中无证!”
“证?”云逸尘冷笑,“林家使者带来的‘聘礼’中,有一盒‘凝神丹’,说是安神养气。但那药,实为‘噬魂引’的前药,服下后心脉会留下赤纹,与同心蛊同源。你们只需当场开匣验药,再找一名未服药的弟子对比脉象,真假立判。”
三人皆惊。
“你怎知如此详细?”
“因为我差点死在那药上。”云逸尘抬起左手,袖口滑落,露出手臂上尚未消尽的黑气,“林玄风,早想拿我试药。”
前任医首深吸一口气:“好!明日我亲自验药!”
云逸尘点头,转身欲走。
“等等!”三长老叫住他,“若我们当众揭发,林家必怒,苏家恐有内乱!”
“内乱?”云逸尘停下脚步,回头淡淡道,“乱从不外来,只因心不齐。你们今日若不敢站出来,明日跪着的,就不只是清绾了。”
他推门而出,夜风灌入。
身后,前任医首望着那支银针,忽然低语:“九曜归位……锁字现形……莫非,真到了解封之日?”
无人应答。
云逸尘走在回廊上,指尖微微发烫。他低头一看,掌心裂纹中,那缕金丝竟又浮现,正缓缓游走,似在指引什么方向。
他抬头,望向苏家禁地深处。
那里,有一座尘封已久的石室,门上刻着半枚残印——与他怀中玉簪的纹路,恰好能拼成完整符文。
他握紧剑柄,继续前行。
剑尖滴落一滴血,砸在青石上,晕开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