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砸在残片裂痕上,发出轻微的“滋”响,像是烧红的铁杵浸入寒潭。那裂纹竟如活物般微微张合,贪婪地吮吸着云逸尘掌心流出的鲜血。
他没动,任由伤口撕裂更深。剧痛早已麻木,此刻反倒有种奇异的清明——这残片不是假的,只是沉睡了太久,唯有云家血脉,才能唤醒它真正的灵性。
金光自裂纹中渗出,如蛛丝般蔓延,与石台上那块完整残片遥相呼应。两股光芒在空中交织,仿佛久别重逢的魂魄终于相认。刹那间,整座密室嗡鸣震颤,星图残卷从云逸尘怀中自行飞出,悬浮于半空,与石台凹槽中的虚影严丝合缝地嵌合。
六具守护者齐齐一震,青铜面具寸寸崩裂,露出其下空洞的头颅。那团旋转的黑雾剧烈翻腾,似在挣扎,却又被某种无形之力强行压制。最终,黑雾如潮水般退去,锈甲轰然坍塌,化作一地尘灰。
楚寒喘着粗气,剑尖拄地,咧嘴一笑:“我说老云,你这血也太金贵了吧?滴两滴就能让铁疙瘩当场退休?”
“闭嘴。”云逸尘低声道,声音沙哑得像砂石磨过铁板,“机关没完。”
话音未落,石壁上的符文忽明忽暗,星图投影虽已成型,但关键节点却被三重锁链状的符印封锁。那“归墟”二字若隐若现,仿佛被什么力量刻意遮蔽。
苏清绾靠在墙边,脸色苍白如纸,指尖微微颤抖:“我能感觉到……这锁是活的,它在排斥外来的灵识探查。”
慕容雪冷笑一声,从袖中摸出一枚青鳞蛊,指尖一弹,蛊虫腾空而起,刚靠近星图,便“啪”地炸成一团绿烟。
“啧,连蛊都烧没了。”她撇嘴,“这锁认主,不认外人。”
云逸尘沉默片刻,缓缓抬起手,用剑尖在地面划出一道符纹。那纹路与沉船舱壁上的符文如出一辙,只是更加繁复,隐隐构成一个逆旋的星轨图案。
“三重引星阵。”他低声道,“我幼时在祠堂地窖见过一次,那是用来封印家族秘典的禁制。”
楚寒挑眉:“那你咋不早说?”
“因为我只见过第一重。”云逸尘咬牙,指尖划过剑刃,又是一道血痕,“剩下的,得靠猜。”
他将血抹在符纹起点,金光微闪,第一重锁应声而解。
第二重符锁浮现,纹路更加诡异,竟与蓬莱岛洞穴中的符文有七分相似。云逸尘闭目凝神,脑海中浮现出《九曜真经》残篇中一段晦涩经文:“星移斗转,血引魂归。”
“原来如此。”他睁开眼,冷笑,“这不是单纯的封印,是‘养阵’。”
“啥?”楚寒一愣。
“用活人精魄喂阵。”云逸尘目光冷峻,“每一代云家家主,都要以血脉为引,定期唤醒星图,否则禁制会反噬自身。可现在……这阵法被人动了手脚。”
他指尖再划,血线蜿蜒,第二重锁轰然碎裂。
第三重符锁浮现,纹路竟与他手中残片上的星纹完全一致。云逸尘瞳孔一缩,终于明白——这最后一道锁,认的不是符文,而是“人”。
“非云氏正统血脉,不得启封。”他喃喃道,“所以林玄风当年烧了祠堂,毁了星图原卷,却不敢毁这沉船遗迹……因为他打不开。”
“那你现在能开吗?”苏清绾问。
云逸尘没答,反手一剑,刺入自己左肩。鲜血喷涌而出,他以剑为笔,以血为墨,在地面画出最后一道符阵。
金光冲天而起,三重锁链尽数崩解。星图完整投影于空中,一条蜿蜒星轨自三垣起始,九曜为引,直指天外某处。终点赫然标注着两个古篆——“归墟”。
“九曜锁,星引启。”云逸尘低声念出旁注,眼神骤冷,“下卷……就在那里。”
楚寒吹了声口哨:“所以咱们一路拼死拼活,就是为了给你家祖宗看家护院?”
“不止。”云逸尘抬头,目光如刀,“你们还记得蓬莱岛的海神祭典吗?”
众人一怔。
“童男童女,纯阳之血。”他缓缓道,“岛上符文与沉船同源,守卫行为异常,岛民眼神空洞……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苏清绾猛地睁大眼:“你是说……祭典根本不是祭祀海神?”
“是献祭。”云逸尘冷冷道,“用活人精魄维持封印。每九年一次,九对童男童女,血引星轨,才能让这星图不崩。”
慕容雪倒吸一口凉气:“所以那些孩子……根本不是被神选中,是被当成燃料?”
“更可怕的是。”云逸尘盯着星图,“主持祭典的,从来就不是什么海神,而是……某个知道真相的人。”
空气骤然凝固。
楚寒咧了咧嘴,笑容却没了往日的洒脱:“你意思是,有人在背后操控这一切,借祭典之名,行封印之实?”
“而且持续了百年。”云逸尘点头,“林玄风当年能轻易覆灭云家,绝非偶然。他一定知道些什么……甚至,可能参与了当年的布局。”
苏清绾忽然道:“可如果祭典是为了维持封印,那为什么还要引来外人?比如我们?”
云逸尘沉默片刻,缓缓道:“或许……封印本就不该一直存在。”
“你是说,有人想让它破?”楚寒瞪眼。
“或者。”云逸尘目光深邃,“有人想让它……换个主人。”
密室陷入死寂。唯有星图缓缓流转,金光映照在众人脸上,忽明忽暗。
良久,楚寒忽然笑出声:“我说老云,你这脑子现在转得比剑还快啊?刚才还快被守护者拆成零件,现在就开始破案了?”
“疼着疼着就清醒了。”云逸尘淡淡道,“死过一次的人,最不怕真相。”
慕容雪冷哼一声:“那你打算咋办?冲回蓬莱岛,掀了他们的祭坛?”
“不。”云逸尘摇头,“现在去,只会打草惊蛇。我们需要更多线索——比如,当年是谁主持了第一次祭典?谁制定了这星轨封印的规则?”
苏清绾轻声道:“或许……可以查查云家旧档。虽然祠堂被烧,但有些东西,未必全毁。”
“比如?”云逸尘看向她。
“比如你母亲留下的那本手札。”苏清绾认真道,“她曾是云家唯一修习‘观星诀’的女子,若有人知道真相,她一定知道。”
云逸尘身形微震。
他从未想过,母亲留下的那本薄册,竟可能藏着如此惊天秘密。
楚寒拍了拍他肩膀:“行了,别一副要替天行道的表情。你现在连站都快站不稳了,先活过今晚再说。”
云逸尘没答,只是低头看向手中残片。裂纹依旧,但金光流转,已不再黯淡。他缓缓将其收回怀中,动作轻柔,仿佛收起一段沉睡的往事。
就在这时,星图投影忽然微微一颤。
那条通往“归墟”的星轨,竟在终点处多出了一点细微的偏移。原本笔直的轨迹,此刻微微扭曲,仿佛被什么力量强行掰弯了一寸。
云逸尘瞳孔骤缩。
“不对……”他低声道,“星轨被人改过。”
“啥?”楚寒凑近,“谁还能改星星的路?”
“能改阵法的人。”云逸尘死死盯着那偏移的轨迹,“这不是自然星象,是人为设定的路径。有人在我们之前,就已经动过这图。”
慕容雪皱眉:“可这图一直封在密室,谁能进来?”
“除非……”苏清绾忽然道,“钥匙,不止一把。”
云逸尘猛然抬头。
他想起林玄风当年那句冷笑:“云家血脉?不过是个笑话。”
难道……对方早就有了另一块残片?
星图依旧流转,金光映照下,那偏移的轨迹愈发清晰。仿佛一条本该通向深渊的路,被人硬生生扭向了另一个方向。
云逸尘缓缓抬手,指尖触向投影。
就在他即将碰触星轨的瞬间,怀中残片突然剧烈震动,一股灼热感直冲脑海。
他眼前一黑,耳边响起断续古音——
“……真经残……勿近……林……”
云逸尘踉跄后退一步,额角冷汗涔涔。他心下一沉,隐隐猜测这“真经残”或许与《九曜真经》有关,而“勿近……林……”莫不是警告自己不要靠近林家之人?
楚寒一把扶住他:“怎么了?”
云逸尘没答,只是死死盯着那星图终点。
他知道,归墟不是终点。
而是有人,早已在那里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