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雪籽砸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温乐瑜把冻得发红的手缩进袖管,看着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鼻尖忽然一酸——今天是她在纺织厂当记账员的第一周,李姐又故意把最难算的棉纱账推给她,算盘珠子拨得她指节发僵,到现在还没算完。
“咔嗒”一声,门被推开,带着一身寒气的顾延霆走了进来。他军绿色的大衣上落满雪,睫毛上甚至挂着冰晶,看见她通红的眼眶,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谁欺负你了?”
温乐瑜赶紧摇头,把账本往桌下藏:“没、没有,就是有点冷。”
他却径直走过来,粗糙的手掌覆在她手背上,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棉布渗进来。“手怎么冻成这样?”他脱下大衣裹在她身上,军绿色的布料带着他身上的皂角香,“张会计说你算到现在没吃饭?”
不等她回答,他已经转身往灶房走。铁锅碰撞的声音很快响起,混着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像支安稳的曲子。温乐瑜抱着他的大衣坐在炕头,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烟火气,忽然想起书里写的“职场刁难”——原主就是被李姐处处针对,在寒冬夜里独自算错账,被厂长训斥后气急攻心,咳血不止。
可现在,灶房里传来他切姜的声音,钝刀碰在案板上,笃笃地敲在心上。她知道,这个男人从不会让她独自面对这些。
“过来。”顾延霆的声音从灶房传来。温乐瑜走过去,看见他蹲在红泥炉前,正用铁丝架着个粗瓷碗,里面煮着姜糖水,红糖的甜香混着姜的辛辣漫开来。“厂里的事要是难办,咱就不去了。”他往炉子里添了块炭,火光映得他侧脸的轮廓格外柔和,“我养得起你。”
温乐瑜的眼泪“啪嗒”掉在碗沿上。她想起上周李姐故意打翻她的墨水,是他沉默地帮她重新誊写账册,写到后半夜手指都僵了;想起她怕黑不敢走夜路,他每天下工再晚,都会准时出现在厂门口,自行车后座永远垫着厚厚的棉垫。
“我能行的。”她吸了吸鼻子,“林俏教我了,要是李姐再找茬,就把算盘往桌上一摔,说‘有本事你自己算’。”
顾延霆被她认真的样子逗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暖意:“别学她那莽撞样。实在不行,我去跟厂长说。”他把煮好的姜糖水递给她,“趁热喝,暖身子。”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林俏的大嗓门,隔着风雪都能听见:“乐瑜!你看我给你带啥好东西了!”
门被撞开,林俏顶着一头白雪闯进来,军绿色的棉裤上沾着冰碴子,手里却举着个油纸包:“建设那混球从镇上供销社抢的芝麻糖,说给你补补脑子!”她身后的顾延风抱着个酒坛子,冻得直跺脚:“媳妇你慢点,这酒坛子可贵着呢!”
“就你啰嗦!”林俏把芝麻糖往温乐瑜手里塞,转头瞪他,“还不快把酒给我哥送去?咱今晚喝两盅,暖暖身子!”
顾延风赶紧把酒坛子递给顾延霆,搓着手嘿嘿笑:“这是我托人弄的米酒,据说喝了不头疼,专门给嫂子驱寒的。”
温乐瑜捏着黏糊糊的芝麻糖,忽然觉得这寒冬一点都不冷了。林俏抢过她手里的账本,扫了两眼就骂:“这李姐故意的吧?把去年的陈年老账都翻出来了!明天我去撕了她的嘴!”
“别冲动。”顾延霆把酒坛子打开,醇厚的酒香漫开来,“我明天去厂里找她谈谈。”他往炉子里添了几块炭,火更旺了,“今晚咱煮点米酒蛋花汤,给你俩补补。”
温乐瑜看着他往锅里打鸡蛋,动作笨拙却认真,蛋黄在沸水里散开,像朵金黄的花。林俏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我刚才看见李姐男人在巷口徘徊,好像是想找你道歉——建设说他把李姐男人当年偷藏棉纱的事捅出去了,吓得李姐连夜让男人来赔罪。”
温乐瑜愣住了,林俏却得意地扬下巴:“对付这种人,就得用点手段!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欺负你!”
顾延风在旁边点头如捣蒜:“我媳妇最厉害了!一掌能劈碎十块砖头,别说李姐男人,就是厂长来了,也得让她三分!”
“就你嘴甜!”林俏笑着拍了他一下,手劲却轻得很。
米酒蛋花汤煮好时,香气漫了满屋子。顾延霆把最稠的那碗端给温乐瑜,自己则就着咸菜喝寡酒;林俏抢过顾延风碗里的蛋花,嘴里嘟囔着“你吃了也白吃”,却把最大的那块芝麻糖塞给他。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红泥炉里的炭火烧得正旺,映得四个人的脸都红扑扑的。温乐瑜喝着甜甜的米酒,听着林俏和顾延风拌嘴,看着顾延霆眼里的温柔,忽然想起书里的“早死结局”。
那些冰冷的文字里,从没有这样温暖的红泥炉,没有带着酒香的蛋花汤,没有为她撑腰的闺蜜和丈夫。原来命运早就被改写了,在她和林俏错嫁的那个夜晚,在他们决定一起“干”的那个瞬间,就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厂里。”顾延霆忽然开口,往她碗里又舀了勺汤,“顺便给张会计送点米酒。”
林俏立刻接话:“我也去!我给你当保镖,谁要是敢给你脸色看,我一拳头把他打回娘胎里去!”
顾延风赶紧举手:“算我一个!我给我媳妇拎包!”
温乐瑜看着他们吵吵闹闹的样子,嘴角忍不住上扬。她低头喝了口米酒,甜丝丝的暖流从喉咙一直淌到心里,带着炭火的温度,带着米酒的醇香,带着身边人的暖意。
雪还在下,可红泥炉的火很旺,锅里的汤还热着,芝麻糖的甜香缠在鼻尖。温乐瑜知道,不管书里写了多少艰难险阻,只要身边有这些热乎乎的人,再冷的寒冬,再难的日子,都会被熬成甜的。
毕竟,错嫁的缘分里,藏着的是最真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