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窗纸透着青灰色的光,顾晏廷正踮着脚往窗台摆东西,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空气。她眯着眼细看,是个粗陶小花盆,里面栽着几株野菊花,黄灿灿的花瓣沾着晨露,在微凉的空气里轻轻晃。
“醒了?”他转过身时带起一阵风,胡茬上还沾着草屑,“昨儿看你把干菊花收起来了,想着鲜的泡水更舒坦。”
温乐瑜坐起身,被子滑落肩头,顾晏廷伸手给她拢被角,指尖擦过她的颈窝,带着山野的凉意。“后山摘的?”她摸到花盆边缘还带着湿泥,心里软乎乎的。
“嗯,趁天没亮去的,没人抢。”他蹲在炕边,手掌搓了搓,似乎有点紧张,“你要是不爱看,我就挪去灶房……”
“好看。”温乐瑜赶紧打断,伸手碰了碰花瓣,晨露沾在指尖,凉丝丝的,“比干的香多了。”
顾晏廷的耳尖腾地红了,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递过来时手指在发抖:“还有这个,集上买的,你上次说想吃的糖糕。”
温乐瑜打开一看,糖糕还温着,油香混着芝麻甜气漫开来。她知道集上的早市要走五里地,他定是天没亮就动身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又酸又暖。
正吃着,沈听澜风风火火撞进来,手里举着个红布包,胳膊上的纱布换了新的,却还往外渗着点红:“乐瑜嫂子!你看我给你带啥了!”
顾晏城跟在后面,手里拎着只肥兔子,咧着嘴笑:“听澜说你爱吃兔肉,我俩早上套的,新鲜着呢!”
沈听澜把红布包往炕上一倒,滚出一堆亮晶晶的东西——是各种颜色的玻璃珠,红的像玛瑙,蓝的像天空,在晨光里闪着光。“这是晏城从他那堆宝贝里翻出来的,说串成帘子挂窗户上,太阳一照准好看!”她抓起一把往空中撒,玻璃珠撞出清脆的响,“我试过了,挂在我那屋,能映出彩虹呢!”
温乐瑜看着那些玻璃珠,突然想起穿书那天,沈听澜抱着她哭,说书上写她们俩都没好结局,一个病死在知青点,一个被婆家磋磨得早逝。可现在,她的窗台上有野菊花,闺蜜手里有玻璃珠,那些灰暗的语言,好像正被这些细碎的暖一点点磨掉。
“晏城哥套兔子厉害,”温乐瑜捡起颗蓝玻璃珠,对着光看,“听澜你也厉害,这么快就学会串帘子了。”
“那是!”沈听澜得意地扬下巴,突然压低声音凑过来,“其实是晏城想给我露一手,结果兔子没套着,倒在草堆里扒出这包珠子,说是他小时候埋的宝贝。”她偷偷指了指门口,顾晏城正蹲在院里拔兔子毛,背影透着股傻气的认真,“他啊,就嘴笨,心里头门儿清。”
温乐瑜看着沈听澜说起顾晏城时,眼里闪着的光,突然想起窗台上的野菊花。原来不管是糙汉还是混混,心里都藏着点细腻心思,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同——顾晏廷是默默去摘花买糖糕,顾晏城是笨拙地套兔子、翻宝贝,而她们俩,就这么被这些藏在粗粝生活里的甜,一点点裹住了。
早饭时,顾母看着桌上的糖糕,没像往常那样说“浪费粮食”,反而夹了块给温乐瑜:“慢点吃,别噎着。”又瞥了眼院里处理兔子的顾晏城,“让他多炖会儿,你不爱吃太柴的。”
温乐瑜愣了愣,顾晏廷给她盛粥的手顿了顿,随即眼底漾开点笑意。她突然明白,那些看似坚硬的隔阂,就像野菊花的刺,看着扎人,其实花瓣里藏着蜜,只要肯多等一等,总能尝到甜味。
午后温乐瑜坐在窗台边绣帕子,野菊花的香混着糖糕的甜,漫在空气里。顾晏廷在院里劈柴,斧头起落间,总往她这边看,阳光透过玻璃珠串成的帘子,在他身上投下细碎的彩光,像撒了把星星。
“顾大哥,”温乐瑜放下针线,“你要不要看看我新绣的花样?”
他立刻扔下斧头跑过来,站在窗边时,影子把她整个罩住。帕子上绣着两株野菊,黄灿灿的,旁边还绣了只小蝴蝶,翅膀上用了蓝玻璃珠磨成的粉末,闪着细光。
“这蝴蝶……”他伸手想碰,又怕扎到她的手,悬在半空。
“用晏城的玻璃珠磨的。”温乐瑜笑着说,“你摘的菊花,我绣下来,这样冬天也能看着了。”
顾晏廷的喉结动了动,突然转身往外跑,回来时手里捧着个木匣子,打开一看,是个木雕的架子,刻着缠枝纹,虽然线条有点糙,却看得出来很用心。“给你放帕子用的,”他挠着头,耳尖红透了,“我不太会刻,你要是不喜欢……”
“喜欢。”温乐瑜接过木架,指尖抚过那些不算规整的纹路,心里像揣了团暖炉,“比供销社卖的好看多了。”
远处传来沈听澜的吆喝声,大概又在跟顾晏城抢兔子肉的做法,吵吵闹闹的,却让人觉得踏实。温乐瑜看着窗台上的野菊花,看着手里的木架,突然觉得,那些早死的结局、下乡的苦,都抵不过此刻的安稳——有他在院里,有闺蜜在远处,有野菊花在风里晃,日子就像这玻璃珠映出的光,细碎,却亮得让人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