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温乐瑜是被怀里的暖水袋烫醒的。
身边的顾长风已经起身,军绿色的褂子搭在床沿,肩线绷得紧实。他正蹲在炕边给她焐棉鞋,粗粝的手掌反复摩挲着鞋头,见她睁眼,立刻直起身,耳根有点红:“醒了?鞋焐热了,穿的时候不冰脚。”
温乐瑜盯着他手背上新添的冻疮——昨天去后山砍柴,他怕她摔着,把她护在怀里,自己后背撞在石头上,手却还死死攥着她的手腕。她鼻尖一酸,刚要说话,外屋就传来“哐当”一声,接着是沈听澜的怒吼:“顾二柱你个浑球!说了让你劈柴别耍花样,这下好了,斧头卡树缝里了吧!”
顾长风低笑一声:“听澜又跟二柱较上劲了。”他转身从灶膛里掏出个烤得焦黄的红薯,掰开递过来,“先垫垫,等会儿让听澜给你煮红糖粥。”
温乐瑜咬着红薯,看他往灶里添柴。晨光透过窗棂落在他侧脸,刀刻似的轮廓柔和了不少。她总想起穿书那天,红盖头被挑开时,她看见的不是书里写的“不学无术小混混”顾二柱,而是这位据说能一拳打死野猪的侦察连退伍兵。当时她吓得浑身发抖,顾长风却只是笨拙地挠挠头:“别怕,书里写的不算数,以后我护着你。”
“乐瑜!乐瑜!”沈听澜风风火火撞进门,身后跟着鼻青脸肿的顾二柱,“你看这混球!让他劈柴他偏要学你家顾长风耍花活,结果斧头飞出去砸了酱缸,现在我娘正拿着鸡毛掸子追他呢!”
顾二柱梗着脖子喊:“我那是练投掷!以后打仗用得上!”
“打你个大头鬼!”沈听澜抬脚就踹,“赶紧去把酱缸收拾干净,不然今晚别想沾我做的红烧肉!”
温乐瑜看着他们笑,顾长风已经默默拿起扁担:“我去挑水,顺便帮二柱收拾。”他临走前捏了捏她的手,“乖乖待着,别乱跑。”
顾二柱被沈听澜押去洗酱缸,一路哀嚎:“凭啥她能坐着歇着我就得干活?”沈听澜冷笑:“凭乐瑜身子弱,凭你笨手笨脚!”
温乐瑜坐在炕沿剥花生,听着院外的吵闹声,突然想起书里写的“早死结局”——原主在下乡第三年冬天,被恶婆婆逼着去冰河里洗衣服,染了风寒没挺过来。可现在,顾长风每天天不亮就去河边凿冰,把热水倒进木盆让她洗漱;沈听澜见天儿往她怀里塞红糖,说“女人家就得补着”;就连最混的顾二柱,昨天也偷偷往她兜里塞了把炒瓜子,说是“路上捡的,没花钱”。
正想着,顾长风挑着水回来,桶里还漂着两朵冻住的梅花。“看,好看不?”他把花插在窗台上的空瓶里,“二柱说你上次看年画时盯着梅花看了半天。”
温乐瑜刚要道谢,沈听澜就拎着顾二柱的耳朵进来了:“乐瑜你评评理!这混球把酱缸底的陈酱刮出来说要给你拌面吃,那玩意儿都长霉了!”
顾二柱疼得直咧嘴:“我看你上次吃面条拌酱挺香……”
“那是新酱!”沈听澜气得抬手要打,却被顾二柱一把抓住手腕。他难得正经:“别打了,下午我去供销社给乐瑜扯块花布做新袄,算我赔罪。”
沈听澜愣了愣,脸突然红了:“谁、谁要你赔罪……”
顾长风把温乐瑜往身后护了护,低声道:“别吓着她。”他转向顾二柱,“布票我这有,你下午跟我去趟镇上,顺便给乐瑜买两盒麦乳精。”
“凭啥又是我掏钱?”顾二柱嘟囔着,却还是从兜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够不够?不够我再去跟战友借点。”
温乐瑜看着他们拌嘴,突然觉得这错嫁或许是老天爷的补偿。书里写顾长风是“冷面煞神”,可他会记得她怕黑,每晚点着马灯陪她说话;书里说沈听澜是“泼妇”,可她总把最软的棉絮塞给她做棉袄;就连顾二柱,也会在她被村口小孩起哄时,把她护在身后说“我嫂子胆小,你们别吓她”。
傍晚炖红烧肉时,沈听澜偷偷往温乐瑜碗里多放了两块,顾二柱假装没看见,却把自己碗里的排骨夹给她:“我不爱吃带骨的。”顾长风则默默往灶里添柴,火光映着他的侧脸,眼神温柔得像要化了。
温乐瑜咬着肉,突然想起穿书那天晚上,她缩在炕角掉眼泪,顾长风蹲在她面前,用糙手擦去她的泪:“书里的结局不算数,以后有我呢。”
现在她信了。
窗外的雪下了起来,顾二柱在院里堆雪人,沈听澜骂骂咧咧地给他递胡萝卜当鼻子,顾长风把暖水袋塞进她怀里,轻声说:“明天带你去镇上买花布,做件红棉袄。”
温乐瑜点头,看着漫天飞雪里打闹的三人,突然笑了。原来命运这东西,真能被一群糙汉和混世魔王,改成甜丝丝的模样。